寒冬逝去,積雪正在消融.我約了母親在她的英文學校見麵,順便預備了一盆小玫瑰,做為給她的 “情人節”驚喜.(如果我買十二枝玫瑰給她,一定會被她罵 .投其所好,才買這盆可以由小長大的玫瑰)
積雪覆蓋的原野,正象一位調皮的少年,拚命地踢掉操心媽媽硬往身上加的白被.因為水靈靈的春姑娘,正似雲似霧般地向他走來.枯木,幹枝全都露出了光潔的身子,一點也不在乎常青鬆傲慢的樣子.我飛馳在這樣一條活色生香的鄉村公路上,正十分後悔忘記了相機,手機卻鈴聲大作起來.
瞥一眼號碼,是母親的. 剛要想: 她大概又要告訴我一遍地址的細節,,好讓我絕對不會找不到她的學校.電話那頭卻傳來母親痛苦的呻吟: “女兒,出大事了!”驚得我慌張接電話的手,觸電似的,一把揪住了心……
今天早晨, 母親的心情象隻蝴蝶.輕快地一按電紐,拉開了車房門.撲麵而來的泥土氣息,讓她精神更加煥發,一時忘記了一冬來,每天小心翼翼的步履,向一夜之間,美態盡露的花壇奔了過去.可還沒奔到壇邊,腳底一滑, “撲冬”一聲,她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接著“哢…”的一聲,脊髓骨的碰撞,輕微得沒有第二個人聽得見,卻讓母親心驚肉跳,暗叫: “這回完了!”果然,她立刻感到後背陣陣劇痛,根本動彈不得.
四周除了爭相脫去絨裝,爭披春裝的花草樹木,沒有一個人影.母親無助地坐在地上,滿地晨霧裏剛結的薄冰,受不了母親屁股的熱力親吻,發出了一陣又一陣撕裂的聲音.母親不好意思,努力想著自救的法子.最後,鼓足勇氣,猛地向前撲出雙臂,使出渾身的力,爬進了車房,趴在沒有被薄冰洗滌的水泥地上,抬著脖子,做出翹首以盼的樣子.
十幾分鍾後,終於看見了一個背著書包的小二郎.
“ Child ,Child,Help!help!”母親大聲疾呼.那孩子還沒有十歲,但對母親的指示,卻執行得有快又準.果斷地越過橫在地界上的鬆柏,敲開了鄰家的門……
我趕到的時候,鄰居們已將母親抬進了屋.她趴在客廳的地板上,我還沒來得及問上幾句話,救護車已到了家.他們把母親翻過來,綁在黃色的塑料單架上,原本還能清楚吩咐我做事的母親,頓時,就痛得隻會不斷的呻吟.
鄰居周先生是香港人,是位體育老師.他的母親長年重病在床.他對於醫院,了如指掌.我慌裏慌張地衝出去,想要趕上救護車.他攔住我: “不要急.你媽的脊髓有傷,但沒有大事,會康複的.去急診室,是個漫長等待的過程.你可以做點必要的準備.那個醫院的停車場收費挺高,咖啡室的食物難吃又貴.”看我一臉沒耐心聽他講完的神情,他也不以為然,依舊熱心地指導,不過是換了個方向: “留意你的腳下,看清了哪裏有冰為妙”說完,伸出手,硬是牽著我,走下了剛剛由他撒過鹽的台階.這時,我才想起,剛才救護車來時,進來一屋子的人.是他把我扔在門口倚牆桌上的手袋,提進了房間,交到我的手上,又告訴我,他已替我拉好了車房的門.母親能有這樣的鄰居,算是這次意外中我首先能感到的幸運.
在去醫院的路上,我腦海中閃過很多成語,比如: “樂極生悲”, “掉以輕心”, “塞翁失馬”,“老無所依”……總之腦子象裝滿漿糊一樣,而且是一瓶發灰的漿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