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上看到有人發朋友圈,這篇《繁花》劇評寫得特別全麵。二姐文筆不錯,我花了時間認真讀了,分享給大家,喜歡的可以看看。
《一位普通北京市民眼中的<繁花>》
文/原版二姐
人物作者 人物 2024-01-13 19:00
一開年就趕上《繁花》這部出圈爆火的電視劇,感覺就是要過年了。
這幾天,無論線上還是線下,談論《繁花》的很多,各種公眾號輪番開扒,最緊跟熱點的時尚號講女主穿什麽衣服戴什麽首飾,美食號講上海美食,財經號開始普及90年代以及更早時期的上海金融史,講樓市的也開始蹭了。聽說上海黃河路沉寂多年之後,再次爆火,某飯店的繁花套餐也根本預定不上,電視劇裏的那些地名,紛紛成為網紅打卡點。作為普通北京觀眾,一時無法去上海跟隨潮流,就扯幾句對這個電視劇的看法吧。
原著和劇集
2014年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為了逃避回公婆家吃飯,我謊稱單位加班,早上9點多就到了公司,坐在沒開空調的冷冰冰的辦公室裏,就著一杯熱水,讀了六個小時的《繁花》。那本書是我跟部門同事借的,本來打算過幾天看上幾眼就還給他,結果一看就上癮了,後來沒摟住,還是自己買了一本。這十年間數次整理書櫃,處理了好多書,《繁花》這本怎麽也舍不得斷舍離。
是寫得真好啊。很多人讀不下去是因為它用上海方言寫的,我倒是毫無問題,一點兒不耽誤理解,看到後來腦子裏自動出現了上海發音。那些文字要是用老北京片兒湯話來念,可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小說《繁花》是廣度深度都夠。說它是上海的「清明上河圖」也可以,甚至當一本上海版的《紅樓夢》來看,也不算太牽強——表麵是飲食男女,內裏是山河歲月。往大裏說,有時代變遷;往小裏說,各種雞零狗碎、日常生活,市井小民有的,公司白領有的,時尚有的,美食有的。金宇澄老師還會畫畫,書裏有他手繪的各種插圖。他連時髦的衣服都會畫。簡直不要太熱鬧。
過去,帶著小時候建立起來的讀書觀,容易把宏大敘事和日常瑣事對立起來,現在覺得小說裏那些宏大敘事都融進了每一個雞零狗碎當中,每一個人物的每一個行動加在一起,就是時代的滾滾洪流。
小說《繁花》開篇有一場盛大的捉奸,哎呦那個活靈活現啊,所以一說王家衛要拍《繁花》,我低級趣味爆發,就很期待他怎麽樣去表現那一場捉奸,那種完全是很市井的故事。但剛看前幾集的時候,我覺得這不是金宇澄的《繁花》,這是王家衛的「黃河路往事」。
小說有三個男主角,滬生、小毛、阿寶,滬生和小毛在電視劇裏全部消失不見,盡管我認同影視劇是導演的作品,不能要求他完全照搬原著小說,就好像一個茄子,離開了菜市場,在每個餐廳裏做成什麽樣,那是廚師自己的手藝,但三大男主角隻有這一個,還是覺得有挺大的缺失。
直到看到一篇文章,墨鏡王自己說,「我們沒有能力還原足本的《繁花》」,看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我就覺得放下了。其實看到十集左右的時候我就不糾結了,再想一想小說裏很多東西,有一部分是不宜用電視劇來表現的。還有一部分,怎麽講,販夫走卒那種,我覺得那不是王家衛的長項,王家衛即便是拍一個種地的或者是賣菜的,他也一定會加上小資濾鏡,要拍得美。所以,他隻留下阿寶這一條線,把其他都拿掉,是合理的,也是他最擅長的。所以現在,我覺得,王家衛他做對了。
我就不當它是電視劇《繁花》,它是電視劇《黃河路往事》,這個往事挺好看,我也不虧。
四位主演
演員自然是《繁花》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尤其是四位主演。
寶總,初代大款,鑽石王老五。
《琅琊榜》《偽裝者》,我通通都沒看過,去年看了一部他演的電影《不虛此行》,他演一個給別人寫悼詞的人。但那次看電影忘了戴眼鏡,眯著眼睛啥也看不清,總體對胡歌印象還不錯。
這次看《繁花》,第一也幾乎是唯一的印象就是——胡歌太帥了。第一集換上西裝那場戲,完了,我什麽都看不見了,隻看見他帥。然後,我就隻看見他帥,別的什麽都沒看見。這是很大的問題。肯定是我的問題。
直到大結局播出的那一天,我中午特地出去吃了一份幹炒牛河,美其名曰「寶總牛河」,是真的為這個人揪心了,特別不希望他破產。到了晚上7:00多,發了條朋友圈,說要「跟江浙滬人民一起打響寶總保衛戰」。在上海的前同事給我留言說:「你這個首都人民也如此關心寶總啊?」我想這個時候,觀眾是沒有地域之分了,正如彈幕所說,「《琅琊榜》怕他病重,《偽裝者》怕他暴露,《繁花》又怕他破產」,人民太為胡歌操心了。
當時,彈幕還發起了一個投票,你認為寶總有沒有可能絕地反擊,在那一集開始的時候,選擇「能」的人占93%;到了快水落石出的時候,這個比例變成了94%。最後兩集,在點開視頻之前我心裏也隱隱緊張,怕他一夜返貧,所以你說這個角色塑造的成功還是不成功?
閨蜜說,甭管有的沒的,王家衛拍出了胡歌的帥,這就是墨鏡王最大的功德。閨蜜曾經夢見過胡歌,跟胡歌演戲,說片場隻有他們兩個人,她還問胡歌台詞背得怎麽樣了。閨蜜說醒了以後十分後悔,就倆人還聊什麽戲呀。
對於唐嫣演的汪小姐,坦白講,在第19集之前,每天我都要動搖一下子,原因就是唐嫣。在滬語版中,汪小姐太聒噪了。上海姑娘說話都那麽跟嚷嚷一樣嗎?語速快、聲音大,太吵太鬧了。一個活潑的風風火火的姑娘,不一定說每句話都跟炸了鍋似的吧?她的嘶吼嚷嚷演繹法隻有在麵對組織調查的時候,才是正確的。被冤枉,她是真急了,急了誰不嚷嚷啊。
等到自己出來單幹,也是被生活毒打過了,整個人就「收」了,安靜了,小聲了,不響了,一下子就對了。
這個女孩子知道,她心裏最盼望的那段感情不會有結果,從此她要成為她自己的碼頭,為了這句誓言,為了給自己爭口氣,也是豁出去了,她心裏有多痛,有多苦,她就有多猛、有多勇、有多拚,從汪小姐到小汪再到汪總,後半程唐嫣幾乎是脫胎換骨,突然間進步很大。
以前似乎有一搭無一搭地看過幾眼唐嫣演的一個古裝劇,她演蕭燕燕,那真是,算了不提了。加入「王家衛受害者聯盟」三年,恭喜唐嫣終於有了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
另一位女主角馬伊琍,不知道為什麽,作為觀眾,我一直不那麽喜歡馬伊琍,但這次發現她演得相當好。PAPI醬飾演的菱紅離開上海出去闖世界,她回去包了兩萬塊錢,目送她上出租車這一段,把我弄哭了。咱實事求是地說,這個人物演得不錯。
周圍的朋友裏,喜歡玲子的人也是最多的。在很多時候,我們喜歡一個角色,往往就會把它跟演員本人聯係起來。玲子從執迷不悟、抱有幻想,到絕然抽身,重打鼓另開張、走出夜東京的一條新路,這種想明白之後就不拖泥帶水的方式,應該就是她在廣大女性觀眾當中引起共鳴的主要原因吧。
劇裏馬伊琍換了那麽多次衣服,我覺得她穿上最好看的,就是那身純白色的廚師製服。幹脆利落、肩線清楚,穿上以後腰身板正,不像其他那些花紅柳綠的貴價服裝,這一身雪白的製服上身,你就知道她沒有什麽花花心思了,就是搞事業。當然廣告另說,她每天出來穿的那件巨醜的羽絨服,廣告主怎麽想的也不知道。
關於辛芷蕾,我隻想說,李李太美了。比金玉妍美一萬倍。皇上沒福。《慶餘年》裏也有她吧?記得是個有點愣的角色,大大咧咧的。
把辛芷蕾拍得這麽美,功勞還是王家衛的。辛芷蕾的臉,在普通廣告裏,那就是一大盆白麵一樣,但是在王家衛的鏡頭下,又有立體感又高級還有智慧,恐怕辛芷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原來我長得這麽美?
一個觀點,不一定對,但杠就肯定是您對:導演能把女演員拍得漂亮固然很重要,可以說相當重要,但是不是第一重要和唯一重要?每一個人物臉部的鏡頭都要用倫勃朗光,是不是太滿太頂了?至少對我來說,看一部電視劇,我更想看到的是她把生活表現到了一個什麽程度,把人物塑造成了一個什麽樣子。也許隻有我們老年觀眾才這麽矯情,墨鏡王這次其他方麵做得不錯,所以也就不糾纏這個問題了,養眼挺好,不長結節。
配角天團
因為之前很少看國產劇,所以《繁花》裏的絕大部分配角,我都是陌生的,這也帶給了我一種巨大的驚喜。每天按時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配角天團太優秀了。
所有的配角都那麽出彩,這是王家衛的本事。包括那些超級客串,很多在他們本人各自的領域內,都是天花板級的人物,比如著名京劇演員史依弘老師。她演玲子的鄰居,隻是一開門露出來一張臉,驚鴻一瞥。我最早聽說史依弘這個名字,是我媽告訴我的,她是戲迷,她要說誰好,那基本上就肯定挺好的。後來我慢慢地才知道,史依弘老師在京劇界有著非常崇高的成就。
還有同是超模出身的佟晨潔,至真園潘經理,那麽一張平淡的臉,在美豔的李李麵前,一點都不怯場,從來就沒有輸過陣,是誰也不能忽視的那種存在。曾美慧孜演的敏敏,聰明、拎得清,有野心,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跟對了人,忠心不二,配得上她的名字一個敏字。沒有想到初看小白兔一樣人畜無害、背後使手段的梅萍,是選秀出來的王菊。還有中國前女友、白月光專業戶杜鵑,唱歌的黃齡,都演得很好,特別是黃齡,把金鳳凰的女老板演得活色生香。
可以說,因為這些配角,整個的觀劇過程,沒有一分鍾是浪費的,他們也沒有一分鍾的表演是無效的,感覺這個劇給的量特別足,秤壓得高高的那種。
囂張粗俗格局不大的盧美琳,範湉湉也演得不錯。金老板意外墜樓身亡,那一段範湉湉臉上的表情,吃驚、錯愕、難以置信、傷心難過、不舍、一語成讖的懊悔等等複雜的心理,最後匯集在一起,變成了她流下來的一行眼淚。那一瞬間,我是真的心疼盧美琳了。從一開始追劇,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因為盧美琳而難過。剛要同情她,下一秒就是她按著小江西的腦袋往牆上撞,那種憤怒、仇恨、那種爆發,那種反應,很準確。彈幕提示說,她知道小江西跟她老公的事兒,從範誌毅踢她老公那天她就知道了。然後是金美琳的生意每況愈下,最後去求李李幫忙未果,不可一世的盧老板娘,落寞地離開了她征戰廝殺多年的黃河路,那一回眸,那一種淒涼,是很戳人的。
爺叔遊本昌老爺子,我就不誇了,各種公眾號都誇出花來了。老爺子可以了,演過濟公,這又演了「耶穌」,彈幕說,要成功,不僅要有貴人相助,貴人還要鼎力相助,並一直鼎力相助。祝老爺子健康長壽。
最大的驚喜是範誌毅。一個職業足球運動員,脫口秀說得不輸給職業脫口秀演員,這演個電視劇,又演活了一個工廠領導。汪小姐離開工廠要回到27號的時候,範誌毅目送她的背影離去,他的眼裏真的有光。看到一個訪談,範誌毅說沒有台詞,要上去表演吵架,還不許他說「冊那」,現場觀眾聽了都笑死了。唉,想了一下,確實劇裏他一直都沒有說這個上海話裏我們經常會聽到的詞。其實我不認為那是一句罵人話,那其實就是個感歎詞。
範誌毅多才多藝,跟我家棟梁(我先生)聊起來,棟梁說,範誌毅最出名的不是踢足球,是後來接受電視采訪,罵後輩球員的那句「臉都不要了」。
《繁花》到底是什麽劇?
王家衛是一個優秀的導演,但也不能說王家衛拍的一切都是對的。包括這個劇裏麵,我也有疑問。前幾集的時候,那個活寶魏總跟寶總爭範總的訂單,也不問人家有多少件,反正就是我出價比寶總低,我一個沒做過生意的也能知道,你賣人家八十萬件貨和賣人家五萬件貨,那價格肯定是不一樣的,咱魏總也不問,上來就說我包了。這個我沒太想明白。
還有一個爭論是:《繁花》到底是什麽劇?剛開播那幾天,很多評論說《繁花》的色調風格等等像諜戰劇。我沒怎麽看過諜戰劇,不知道諜戰劇是什麽樣、應該什麽樣,其實我並不認為一定要給它歸什麽類,它就是講了一群人在一個特定年代的故事,這故事講得不錯,我覺得這就夠了。
總有人說王家衛是形式大於內容,我覺得對王家衛來說,形式就是他的內容的一部分,這是他的招牌、是他的核心競爭力,我們看王家衛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他的形式,他的光影、他怎麽擺弄鏡頭、怎麽跟別人不一樣。假如一個廚師能做出獨一份的菜,你就去吃就行了,不用非要給他歸到八大菜係裏麵具體是哪一種菜係。
甭管是商戰劇還是言情劇,《繁花》最最打動我的部分,是人與人之間有情有義的那些地方。
從一開始,彈幕就各種嗑CP,寶總跟他的三個女人們,到底他跟誰好了,彈幕一直嗑,我覺得有點沒勁。歲數大了,他們之間那種若即若離、似有似無的關係,我一點都不願意費心去理解,沒興趣。反倒是幾位女性之間的互相幫助、扶持、鼓勵,還挺打動我的。無論是金花把珍藏的郵票送給汪小姐,還是玲子去至真園吃飯,相當於找李李做了一次谘詢,還是玲子和菱紅之間有吵有鬧、冰釋前嫌,汪小姐公司初開,玲子送了禮物,後來她們彼此幫襯介紹人脈等等,說起來也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就是女生之間這些來來往往,我覺得比什麽「他愛不愛她呀」「他是隻愛她一個人嗎」,比這些有意思多了。
不僅僅是女生之間的互相幫助扶持,包括像範總,最後跟汪小姐去深圳,幫著她各種找關係那幾場戲,董勇確實演得特別好,一開始還有一點覺得他是兌現對寶總的承諾,到深圳了幫汪小姐去找廠子,幾乎要跪下來求人,演到那兒就覺得他真的是把汪小姐當成朋友那樣來幫,這種關係特別可貴。還有他跟汪小姐吃飯的時候說下海就是要拚命地遊,要保命,不能把自己淹死,這是第一位的;第二位的是能劃拉著什麽就算什麽,也都是肺腑之言。最後他回老家,汪小姐跟他說江湖再見,他坐在那個小破車上,看著汪小姐像看著女兒一樣,也是眼裏有光的。
還有兩個情節是表現金花和汪小姐的師徒情,那兩段,也是看得我眼淚汪汪。他們每個人,當他們眼裏有光的時候就會特別打動我。那種光代表了人和人之間的情義,那是奢侈品,到現在也是。
寶總對這些女生,算得上有情有義,但是這個情,是交情的情還是愛情的情,還是棋逢對手、惺惺相惜,不管什麽情,好像都離男女之情那個情差這麽一點,但是關係這個事兒吧,失之毫厘差之千裏,差那麽一點,它就不是。排骨和年糕再在一個飯盒裏,那也排骨是排骨,年糕是年糕,爺叔這句才是金句,比三個錢包論醍醐灌頂多了。
所以到最後,繁花三美都去搞錢搞事業了,嗑什麽CP啊,墨鏡王這就是告訴我們,隻有經濟獨立才能帶來最大的安全感。
關於上海和北京
我覺得中國有兩個城市,是每一個中國人或多或少的都會跟它有一點千絲萬縷的聯係,一個是北京,另一個就是上海。很長一段時間,輿論場上,大家也愛拿這兩個城市的人較勁,製造出一種彼此瞧不上的感覺。
這兩座城市的人的確有很大不同。上海人精細,那可不好糊弄,北京人差不多行了,過得去就得。
舉個例子。我公公是上海人,幾年以前,我父母和婆婆還都在的時候,有一年除夕,我們兩家一起在外麵吃飯,餐廳說吃夠多少錢送紅酒,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紅酒,然後餐廳就把這事兒給忘了,沒提也沒送。我公公就不幹了,找他們理論,說你們說好送為什麽沒送?餐廳後來是給補上了,還說了好多客氣話。回家以後,我媽跟我說,覺得我公公大可不必,過年弄得不愉快不值當。你說我公公做得不對嗎?並沒有,餐廳沒有遵守承諾是餐廳的錯誤;我媽不對嗎?也沒有,我媽圖的是聚在一起開開心心,別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兒影響情緒。都有道理,就是不一樣。一個上海人,一個標準的北京人,他們在這些小事上的處理方式就很不同,不能說誰不好,隻是說他們不一樣。
但有一點必須承認,包括這次的《繁花》,也充分展示了上海的商業文明,這種「商業文明」也是上海一直以來的標簽,現在叫時尚,我們小時候叫洋氣。洋氣哦,比時髦有分量。對於經曆過那個時代的中國人,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受到這種文明的影響,也包括北京人。
在我小時候,70年代,人民普遍都生活不富裕,如果鄰居家有誰能去上海出差,那可是一件令人豔羨的肥差,那時候他們從上海帶回來的「伴手禮」,是四分錢一條的泡泡糖,什麽牌子我忘了,紅色包裝紙,要是出差的叔叔或者阿姨給你一條泡泡糖,足夠美上好半天。那一條細細扁扁的泡泡糖,肯定是不舍得一次就吃完的,通常會把它分成四小節,每次隻嚼一節,嚼在嘴裏都沒味了,都舍不得吐,經常是頭一天嚼過了,用糖紙包起來,第二天再嚼一天吹一天泡泡。真的,我們小時候就是這麽吃泡泡糖的。
那個年代,上海的產品,又好看質量又好。我小時候四川的六叔來北京,給我在西單商場買了一雙上海產的黑色丁字皮鞋(有點類似於現在的瑪麗珍鞋),可喜歡了,穿了好多年。
大概是1997年左右,我和棟梁去南方五省一市跟團旅遊,最後一天有幾個小時自由時間,讓我們逛逛南京路。我們好像進了一個百貨商場,是叫一百嗎還是什麽,記不清了。賣絲襪的櫃台,營業員跟我巴拉巴拉說了好半天,我一個字都聽不懂,我就跟她說我聽不懂。那個營業員立刻就切換到了標準的普通話頻道,又跟我推銷了一遍。上海話和普通話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語係,當時我就挺佩服她的,所以對上海印象特別好。
那一天的南京路上稱得上車水馬龍,棟梁站在馬路邊,滿頭大汗地吃了一碗鴨血粉絲湯。我就在旁邊看著他吃,然後跟他說我要吃麥當勞。年輕的時候就這麽傻。
還是那次在上海旅遊,有一天下午是帶我們去的城隍廟,團裏絕大部分人就在城隍廟吃了一些小吃,我家棟梁帶我去了南翔饅頭店,60塊錢一位,我們倆花了120,應該算是吃了一頓正宗的上海小籠包吧?那天還吃了什麽我都不記得了,就記得店裏的姑娘們全都特別洋氣漂亮,真的是肉眼可見的洋氣,沒有人像我一樣穿個牛仔褲運動鞋,那天真的是有點自慚形穢了。
後來大概在2000年代初又去上海出差,有一次是寵物展,很多上海人帶著狗去參展,那天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上海人民養的狗全都打理得非常幹淨體麵,而且每一個人帶狗出來都拴繩。咱有一說一,在2000年代初的北京,遛狗拴繩不是每一個養狗人都能做到的,而且北京人民的粗放性格,也體現在養狗這件事上——那個時候,北京街上很多白狗,那白毛跟地皮一個色兒(當然現在進步很多)。
那次出差離開上海的時候,我們十幾個同事在去機場之前,在一個弄堂口吃了一頓簡餐,就是攤主大姐現給我們做的菜肉炒飯,那是我今生吃到的最好吃的上海菜肉炒飯。此後在北京,不管什麽樣的上海餐廳,無論有多高級,都沒有那天那頓菜肉炒飯的味道,也許是因為不像那天那麽餓,也許是因為沒有那天的弄堂,也沒有那天的夕陽。
再去上海出差,是北京奧運會那一年。那次出差趕上一個周末,我到處閑逛,路過一個院子,有漂亮的小洋樓,裏麵應該有office,還有一個餐廳,餐廳是歐式的腔調,我想進去轉轉,服務生不讓,我說那我就在您這兒吃飯吧。我點了一份鵝肝,還有什麽菜,忘了,反正那一頓午飯,花了二百多塊錢。等我點完菜,再跟服務生說,我想上樓看看,他說您隨意,三層四層大概什麽樣還給我講了講。反正上海呢,就是你隻要把錢花了,該給你的服務都會做得特別好。以前我認為這是缺少人情味,現在覺得沒有什麽不對。
上海的那種商業文明,也體現在對食物的態度上。《繁花》裏的寶總泡飯,精華和裉節兒都在那幾碟小菜。上海人民在這些地方特有辦法。泡飯好吃嗎?我小時候的開水泡飯就是就點鹹菜,什麽榨菜、醬瓜之類的,那肯定是沒有寶總那幾小碟來的美味豐富。我結婚以後在公婆家生活了四年,這四年當中,每天的早飯都是麵條,但是每天的麵條都不一樣,因為每天都有不同的澆頭,盡管那澆頭就是前一天晚上的剩菜。到公婆家吃四年小麵條,我都沒有吃膩過。我媽家就不一樣了,我媽家煮麵條就是臥一個雞蛋,在碗裏放一點醬油、香油放點醋,從鍋裏盛一勺湯,所以那個麵條沒有變化,永遠那麽吃,永遠那個味。人家說「媽媽家的味道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對此我從來都不同意,因為,婆家的飯菜確實比我媽家做得好吃多了。
九十年代,繁花落盡
關於《繁花》,很多人看完都在感慨,感慨那個一去不複返的、火熱的90年代,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年代,普通人究竟什麽樣?
以我為例,1992年,我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事業單位,幹了三年,每天做著上班就頭疼的工作。記得第一年我的工資大概是每月105塊錢,是沒有轉正的工資,轉正之後也沒多少錢。當時的消費觀就是,既不掙錢也存不下錢,但是也不負債,沒有膽量像劇裏描寫的上海人民,敢於攢上幾個月的工資去買一件夢特嬌的T恤衫,但也不至於不敢花錢。大概是1994年還是1995年的春節,發了300塊錢過節費,前腳拿到三張美麗的人民幣,轉臉就在回家路上進了一個商場,花299塊錢,買了一條很淺很淺的水綠色的鄂爾多斯羊絨圍巾。
劇裏描寫的股市風雲,那時候我和我的父母,都對股票沒有任何的認識。有一次我爸單位好像是員工可以認購原始股,我爸也不懂,就跟著同事們隨大溜買了800塊錢的,回家跟我媽說起來,被我媽呲兒了一頓,我媽覺得錢就應該放到銀行,誰也偷不走,還有利息。後來我爸就把那800塊錢給拿回來了。其他的同事們是不是有了翻倍的收益,我不知道,我爸好像也沒有問過。
我親身體會股市的那種激蕩、刺激,已經是很多年之後了。我是2015年那個大牛市的時候進股市的,那時候無腦買,買什麽都漲,上午10:00買進,下午1:00就漲。那年五月下旬正跟閨蜜大哈尼在外麵玩兒,本來中午準備喝啤酒,一看哎呀又漲了嘿,那改喝香檳吧。那種牛市會給新股民一個錯覺,就是股市永遠漲、永遠會漲,不用學習,看不懂K線沒關係,你就看哪個公司名字好聽或者他代碼是你的吉利數字,瞎買都能漲。當然,故事的結局也是可以想見的,目前裝死裝好幾年了,並且準備繼續裝下去,裝到下一個牛市來的時候再說。前提是被活埋的那些股票都不退市,去年已經非常榮幸的有一支股票退市,前期投入原地蒸發。
所以說,要說我像誰,我像那些追漲的散戶:隻要一買,就把自己活埋了。
再說回火熱的九十年代,我趕上了嗎?那肯定不像黃河路上,那些人是立在潮頭的,我可能是潮水湧過來,在岸邊被水推著咕湧了一下吧。1995年,我辭掉了事業單位的工作,去了一家民營單位,終於做上了我喜歡的文字工作。休完婚假我就去新單位上班了,跟誰也沒說,連我家棟梁都不知道。是在他發現我作息時間異常之後,我才跟他說我換工作了。換就換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再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兒,跟你有什麽關係?對,我當時就是那麽想的。雖然我沒有能力和膽量下海去經商,但在年輕的時候選擇喜歡的工作,而不是一味求穩妥,也算是趕上了時代的紅利吧?因為如果是現在,除去年齡這個致命的原因以外,我大概率也沒有膽量做出這種選擇了。
記得當年看小說《繁花》,看完之後,一心想著給《繁花》改名,給它改成《繁花落盡》。總覺得它有一種悲涼的底色,當然,每個人看法不同,我大概屬於悲觀主義者,繁花開時沒有多久,落盡倒是用了綿綿不絕的時間。
但這次看電視劇的大結局,跟當年讀完小說之感覺還挺不一樣的。最大的感受是王家衛老了,柔軟了。可見變老也不一定是絕對的壞事。劇裏的那些人,他們完成了在黃河路的這一段故事,不等於他們的人生就完了,他們是起程走向下一段人生。每個人也都差不多,走完一段路就走下一段唄,隻要人還活著,總能開始新的路。
當然,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寶總在川沙的那塊地,是不是賣給迪士尼了?所以玲娜貝兒又被稱為川沙妲己?(微信)
回複 'yshen05' 的評論 : 父母在身邊都沒有什麽機會回去了,我父母也都在美國,所以很久都沒回去,其他親友就是微信聯係也蠻好的。
=======
也對,三觀不合不用多聊。
回複 'yshen05' 的評論 : 你跟胡歌拍劇時候一樣,他幫汪小姐撿包突然扭頭在夕陽下看見了他小時候上學的那條路,一下就回到了過去。。
這篇文非常值得一讀再讀。
-----------
是啊,現在每次回去都要母校和同學們聚一聚。去年還網絡開了120周年校慶,挺感慨的,估計下次回去再看到普希金像,真要一眼千年了。
這篇文非常值得一讀再讀。
北京酸奶我現在也是常吃的。
我看黑土無言了,因為大江大河昨晚沒更新。
這篇評論非常全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