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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大家都知道的,發現得早了,手術,然後放化療,然後複查,慢慢地沒有轉移就算痊愈了。那些發現就晚了的,沒折騰幾下就完了。過去有個說法,是癌治不好,治好了不是癌。現在醫學技術發展了,癌症被治好的真不少,其實早些年也有治好的癌症。
現在都在研究關於癌症的過度治療,包括一些慢性病的過度治療。
梅子的爸爸十二年來自己與疾病做著不屈不撓的鬥爭。有時候跟梅子通了電話或者微信,我都會想很久,那麽多的病,在一個奔80歲的老人身上,既不治療也不擔心嗎?我想他一定很難受,有的時候會特別難受,可是他每次說難受,說自己要不行了,別人能體會得到他的感覺嗎?
說都會說,去看看醫生吧,他怎麽都不去,藥,保健品一概不吃,不得已吃一次就說吃了比不吃還難受。我想他心裏一定有一個自己的概念,是不是是藥三分毒呢。可是有病就是不治,會怎樣呢?
前幾個月,梅子每次跟我在微信上聯係都會主動提起她爸爸,說她爸爸病重了。我想應當是真的重了,因為每次都是我主動問起,她總是說,還那樣,自己總說要不行了。
老人的孫子大漢,在廣州讀大學畢業後留在了那裏,在那裏有了女朋友,去年春節的時候,他帶著女朋友回來的,爺爺就這麽一個孫子,重男輕女到了極致,當然願意見到孫子和未來的孫子媳婦了。老人特別高興,病也好像好了不少。
孫子會親家的時候,梅子跟著去的,女方家著急定親,是因為大漢有太多人盯著,大漢的父母希望等他們把家裏房子賣一賣,有了足夠的錢好給大漢在廣州買房子。女方家執意不能等,說他們家可以出錢買房子。
梅子從小看著大漢長大的,也出了不少的力。用梅子的話說,大漢他媽從懷他開始就沒有哈過腰,從來都是梅子給穿鞋脫鞋的。這個姑姑當的還真是夠格。
大漢的生活裏,爺爺奶奶和這個姑姑是親的,大漢小時候就說過,等姑姑老了他會給姑姑養老。梅子跟我學這話的時候是幾年前了,那時候大漢還沒有考大學呢,梅子經常給大漢點錢,有事兒了大漢也總是找梅子跟父母說。
大漢考上大學後,梅子給了大漢5000塊錢。梅子的日子其實並不富裕,退休後在超市上班開始每個月隻有1000多塊錢的工資,這點錢,現在不好幹什麽了,但梅子還是堅持一直在幹,要知道東北的冬天,早上6點多鍾出門坐公共汽車還得換車去上班,還是挺遭罪的。
早的時候,我跟梅子說過的:“大漢跟你有感情,這是肯定的,但能給你養老,你隻能聽聽而已,心裏一時激動,高興都行,就是別當真,現在的孩子父母都指望不上他們養老,你就別那麽認真了。”梅子說,她心裏也明白,就是挺高興的,跟我說說。
沒過多久,就是在梅子給了大漢5000塊錢之後,梅子的弟弟,就是大漢的爸,跟梅子說:“姐,你可別把大漢能給你養老的話當真,他可沒有那麽大的能力。”梅子雖然心裏真沒想過要大漢給她養老,但弟弟這麽說,梅子的心裏還真是難過了一陣子。
“你看看,你還是當真了。”梅子跟我學的時候,我跟梅子說。“你這不是眼皮子指望不上,還指望眼眶子嗎?”我逗梅子。她說從那以後她開始疏遠大漢,大漢心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啊,發現原來姑姑時常給自己打電話的,現在不了,原來他給姑姑打電話的時候,姑姑話很多的,現在少了。
我跟梅子說:“跟孩子沒必要那麽明顯,該怎樣還怎樣,你老還早著呢。再說,孩子跟你親,你疏遠他,不也傷他嗎,他知道什麽呀,他是無辜的。再說,他給你養老,那是孩子的話,你當真了,將來你自己才傷心呢。”梅子雖然嘴上說著是,聽得出來,心裏還是沒有完全放下。
大漢在父母沒有足夠的錢給自己在廣州買房子的情況下,努力賺錢,他的數學特別好,除了學校的課,他還在外邊給補習的學生上課,每年能賺幾十萬。他拒絕了用父母的錢買房子,自己貸款把婚房買好了,打算今年4月份結婚。跟女朋友也登記了。
去年年末,梅子爸爸聽到孫子今年要結婚,說了句:“我是看不到了。”隨後他的病情還真是越來越重,人越來越瘦,也不願意吃飯了。自從梅子父母住到兒子房子裏後,梅子沒有以前那麽勤地去家裏了,她說,那怎麽說也是弟弟家,老去不好。娟子離得那麽遠更沒時間跑,加上自己身體也不好。
梅子爸爸因為這樣還一直罵這兩個孩子,總讓梅子媽媽給梅子打電話,傳話說:“不用來看我了,就等著聽信兒吧。”那意思是等死了再來就行了。總這麽說,梅子和娟子開始還嚇得回去看看,後來一看,也沒什麽事兒,就不當回事兒了。
去年年末的一天,梅子上班呢,接到媽媽電話,說爸爸吃藥自殺了。梅子和娟子趕緊跑回家,他爸爸吃了過量的安眠藥睡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安眠藥過期了,還是吃得少,自己又醒了。梅子媽一個人全力照顧老伴十多年了,要說還那麽細心不可能,其實梅子媽也是高血壓什麽的,隻是沒有別的辦法,隻好這樣堅持。梅子說請個保姆,父母都反對。用梅子的話說,就是一分錢能省也得省下來給兒子。
這些年,尤其是後幾年,梅子把父母的生活費用幾乎包了,她不買菜不買水果,爹媽就不吃,梅子原來靠果子單位的福利還能省不少,後來福利不發了,隻好買著送去。我勸梅子:“反正你爸原來給你那幾萬呢,你沒用到房子上就給他們買著吃吧,怎麽也夠用了。”梅子說:“我也是這樣在做呢。”
梅子往家裏買的東西多了,去的時候少了,父母還是不高興,梅子後幾年也病了,一個人每天這樣上班,不賺多少錢,吃飯自己也湊合。原來總跟我說,每天下班吃一碗麻辣燙,那天我看網上說麻辣燙有毒,趕緊跟她說,不要再吃了,她說:“哪兒有沒毒的東西?豬蹄子是福爾馬林泡過的,大米是假的,油是地溝油,雞蛋還有假的呢。吃吧,大家都吃,也沒都死呢,看來人還是有一定抵抗力的。“說完梅子自己還笑了半天。
她經常把我當醫生,打電話就問我這樣那樣,我就跟她說去做什麽檢查,她嗓子一直不好,我讓她去做甲狀腺B超,結果長了節節,位置不好,說影響到了喉,看了好幾年的嗓子當咽炎治療呢,吃了藥後來好了,說話不影響了。
原來她在超市幹力氣活,每天累得回家就躺下,什麽都不願意做,家裏也不收拾,也不做飯。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混日子呢。後來管賬,好了很多。
年底我家裏的事兒忙得差不多了,突然我想起來梅子好久沒有在早上給我留錄音了,我就跟她聯係,給她發語音,她過了兩天回我,說她爸爸病重了,剛剛好了點,又跟我聊了幾句。我沒往心裏去,以為跟以前一樣的狀況,我回她話:“要過年了,希望你爸爸能平安地過了年吧。”她沒有再回我。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我覺得這梅子怎麽最近不聯係我了呢?我就又給她留錄音:“梅子,是我。最近沒有你消息,你忙嗎?給我回個話唄,想你了。”又過了兩天,就是上個月末,早上起來我看見有梅子語音消息了。趕忙打開聽:“我這兩天特別忙,我爸爸過世了。”說著梅子就哭了,也就沒有再說。
我的心裏一沉。雖然心裏早有準備,知道這一天不遠了,但真的來了,還是趕緊難以接受。我早也勸過梅子,真有那麽一天,你別太難過了,就想他得了這麽多病,那麽重又沒法治,走了算是解脫了,看著他遭罪幹嗎?你想想,一個人得多難受才會想到不要活了,吃藥自殺。
我知道,話雖這樣說,但畢竟那是梅子的爸爸,不管梅子是不是他親生的,就像我跟梅子說過的:“越不是親生的才要知道感恩,你知道人家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你又不是人家親生的。”我知道,這些年,尤其梅子從血型知道了自己也許不是父母親生的事兒後,內心還是很苦悶的,否則也不會跟我說。
我給梅子發了一大堆的語音,安慰她。很快在小年那天收到梅子的回話,她沒有留語音,寫了消息:“謝謝你安慰我。小年好。”我知道梅子心裏很難過,不想說話。
說好的過幾天我給梅子打電話,原來我會算梅子哪天早班,哪天晚班,有了微信也不打電話了,所以算不好了。我蒙著給她打了過去。梅子的情緒好多了,爸爸已經下葬了,我打電話的時候她在車上,跟老公一起去給她爸爸注銷戶口了。
聽梅子說,爸爸始終不肯去醫院,最後也要求在家裏走。所以最後的幾天梅子和娟子在家裏陪著的,梅子說:“太受罪了,看著一個人那麽受罪地要走走不了,真是太難受了。”梅子媽媽看著也難受,一直說:“走吧,你要走就趕緊走吧。”可是梅子爸爸就是不走,走的頭天說不出話來了,就拚命比劃,娟子問:“你是不是想大漢了?明天他就回來了。”老人流下了眼淚。第二天就去世了。
大漢跟爺爺奶奶的感情比跟父母親,他幾乎每天打電話回來,一直強調,隻要爺爺不好趕緊告訴他,他一定要回來見爺爺最後一麵。大漢的父母不同意他回來,總說,回來一趟要5000多塊錢呢,萬一沒事兒呢,還得來回折騰。
這個鋼子是爹媽的心頭肉,從小什麽都不做,父母老了也什麽都不管,除了不得已的時候,父母從來不叫他回來看看,一說就是他忙,不要告訴他,不要找他回來。偏疼的果子不著色。這句話真是在鋼子身上靈驗了。
爸爸病重了,鋼子和媳婦一天都沒有幫助照顧,就說忙,鋼子媳婦早就不工作了,也不回來看看。梅子說,有一天鋼子回來看了看,走了。梅子爸爸問梅子媽:“走了嗎?”梅子媽說:“走了。”這爸爸才罵了鋼子一頓,嫌他回來的少,嫌他爸爸都病重了也不經常來看看,嫌他光知道要錢。梅子跟我說:“你看見沒有,都這樣了,還得等兒子走了,再罵。”我笑得夠嗆。
那時候,梅子爸爸還能說話呢。
梅子爸爸不能說話了,果子來看到說:“趕緊告訴大漢吧,這老爺子肯定是要不行了。”梅子媽不相信,也不讓告訴。結果等老人咽氣了,才告訴大漢。大漢飛回來,看到爺爺不在了,哭得死去活來,把爹媽埋怨得不行,就是一句話:“你們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
爺爺下葬了,大漢回廣州了,說過年還會帶著媳婦回來。
我說:“你看看,這不照樣還是大漢得跑兩趟嗎?”梅子說自己也後悔沒有作主讓大漢早一天回來。反正不管怎麽做,都會有遺憾,這是規律。已經這樣了也就隻能這樣了。
人的生命力有時候真的是難以想象的頑強,梅子說,最後的爸爸,從肚皮都能摸到後腰骨頭,就是說人真的是耗盡了。
身患三種癌症,自己頑強與疾病共存,又活了十二年之久,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
梅子的媽媽失去了丈夫,也從繁重的照顧病人的勞累中解脫出來了。原來不平穩的高血壓病,那兩天突然正常了。而梅子和娟子因為那幾天的辛苦,現在每天睡不著覺了。梅子說:我得看病去了,現在知道了,人要咽下這口氣,真不容易,得遭夠了罪才行,太痛苦了。“
我關心著梅子媽的今後,梅子說:“鋼子原來說就讓媽媽一直住他家的,現在說,準備賣房子了,把房子都賣掉,他們跟著大漢去廣州,如果大漢不要他們了,他們再去青島,反正不在東北生活了。我媽的將來,誰也不知道。”
不知道人死了是不是真的有靈魂,不知道這時候梅子的爸爸在哪裏,他是不是知道給她做了一輩子飯,養大了三個孩子,照顧了他一輩子的這個老太太,最後不知道會在哪裏養老。
梅子說了好多遍,她爸爸最後有話要說,就是沒有說出來,他要說什麽呢?
人的一生,真是苦短,老人一定以為自己還有機會,能把要說的話都說完,有些話不想早說,但他不知道,最後想說的時候,卻沒有辦法說了。
他一定不放心他的老伴,一定不放心他的孫子。還有很多話要說給這兩個他從來不看好的女兒,在他的眼裏,女兒是人家的,兒子孫子是自己的。他不願意女兒照顧自己,卻沒有得到兒子一點點照顧,他開了全家的大會,把所有遺產給了兒子,甚至把自己的房子賣掉,臨時住進了兒子家。
梅子在家庭會議上表示爸爸怎麽分自己都沒有意見,娟子當時表示沒有能力再照顧他們。兒子說願意讓他們住在離梅子家近的房子裏。要求還有一個房子因為當時梅子爸爸買的時候,一定要寫娟子的名字才能得到優惠,現在房子歸鋼子了,鋼子要求趕緊換名字或者賣掉,他要用錢。
這是去年的事兒,家裏好一陣子緊張,而轉眼間幾個月的時間,今天老人已經在另外的世界了。
他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82年。
人生就是如此,也不過如此。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人為財活,人為財死。誰都不能脫俗。有兒女是人生完美之一,多兒多女多冤家,這也是老話。
要過年了,多少人都盼著過年,也希望能多過些年,可卻有人偏偏在年根上走掉了。不是他們不留戀,不是他們要這時候走,是不得已。
梅子爸爸,您一路走好!
新春快樂!
冬日周末愉快!
問好鬆鬆!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
你能夠看似嘮嘮叨叨寫下來,我看得卻一點不覺得嘮叨。這是一篇很好的生活範文。有戲劇的衝突在裏麵,這兩篇可以拍兩集了。其實,這是很好的電視劇劇本。
我看你寫人物長篇的非常行啊!
周末愉快!
祝願梅子每天快快樂樂的,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
又到周末了,祝曉青周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