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柳公宗元,初追隨翰林學士王公叔文,順宗時官至禮部員外郎。憲宗受禪繼位後,王公失勢,王氏及門下十人具被貶。柳公左遷永州司馬,為“二王八司馬”之一。柳公遷居永州後,倍感鬱悶,百般無聊,嚐寄情山水之間。於走街串巷之際,廣羅民間傳說,寫下寓言小集《三戒》,含《臨江之麋》,《黔之驢》和《永某氏之鼠》。其中《黔之驢》一文,廣傳於世。後人望文生義,以訛傳訛,遺害貴州人民一百年有餘。
發朦者,黔省築城人也,原籍四川。憶當年,俺千裏負笈,求學金陵,正是年少氣盛之時。球場上,牌桌邊,棋枰旁,臥談會上,與同學諸君多有爭鬥。若俺輸之,諸君則謂俺黔驢技窮,若俺贏之,則謂俺黔驢技多。黔驢二字,如影相隨,俺深恨之。
痛定思痛,俺遍翻學院藏書,幾經考證,終知此黔非彼黔,大喜。逐奔走四方相告,欲為父老鄉親平反昭雪。可歎三人成虎,撼山易,撼成見難。俺無力回天,弗能改之,乃悻然受之。故鬥轉星移,俺黔驢依舊,又是多少年。
近日閑來無聊,東挖西掘,翻出成年舊事無數,憶及黔驢之考,竊喜。當年之殘章斷句,尚能記個大概,所遺部分,放狗網上,皆一一補齊。事畢,俺撫掌大笑三聲,作文以記之。
大唐貞觀年間,於長江以南,設江南道,治蘇州。江南道轄四十二州,遍及今天的浙江,福建,江西,湖南,及蘇南、皖南、鄂南、川東南、黔東北。唐開元二十一年,析江南道為三。江南東道,治蘇州,轄浙江、福建和蘇南,皖東南。江南西道(或江西道),治洪州(南昌),轄江西、湘東,皖西南,及鄂東南。黔中道,治黔州(重慶彭水),轄及川東南,黔東北,湘西,及鄂西南。
黔州位於烏江下遊,烏江水穿其境入長江,因此得名。黔通黑,黑即烏。古時,烏江亦名黑水,黔江。古黔州有所謂鹽丹文化,源遠流長。鹽田丹礦,都在今天的彭水縣鬱山鎮一帶。鬱山采礦煉丹,可以上溯到商周之時。鬱山鹽業,則始於春秋戰國,竟綿延數千年,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才終結。黔州以鹽丹業為本,得烏江水路之便,唐時乃帝國西南邊陲的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重鎮。
柳宗元《黔之驢》中的黔,當然是唐朝的黔。這樣看來,指黔中道一帶是無疑的。但是到底是泛指的黔中道(含貴州),還是特指的黔州(彭水)?答案在《三戒》諸文中就可以找到。《臨江之麋》說的是臨江那地方的鹿,《永某氏之鼠》說的是永州某人的鼠。所以按柳公的行文習慣,如泛指黔中,應該取名《黔中之驢》。既然老柳用的是《黔之驢》,當然是黔州。故黔之驢為黔州之驢,當今該叫彭水之驢。
其實宋朝的《方輿勝覽•黔中郡》,就提到過黔州的黔驢遺跡。黔州之驢,成了貴州老驢,乃是清人穿戳附會之果。歪批三國,清人傳統也。 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都可以砍頭,俺被人罵一句黔驢技窮就是毛毛雨啦。
另一方麵,細讀《黔之驢》,開篇就是“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 故彭水之驢並非彭水驢,實為移民。仿佛當今的海華,與番邦老外,雖同居一地,其形其心具異也。所以,拿黔驢技窮罵當地土著,貴州人也好,彭水人也罷,一點道理沒有。
那麽,黔之驢或彭水之驢,到底是哪兒來的驢?翻地圖看看,當年的水路船載以入,應該是由長江到烏江,然後在黔州靠岸。所以那頭驢,不是從劍南道,就是山南道來的。一句話,八成是四川驢。不是有句“細雨騎驢入劍門”,可見四川是有驢的。言而總之,黔之驢,乃四川移民也。
各位看官,俺費力考古,是為了洗脫黔驢之號。轉了一大圈,還是回到俺這四川移民的身上,可見人算不如天算,還不如不算。前麵說的大笑三聲,實乃尷尬人之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