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給父母打電話,知道有強力台風登陸。心裏惦記著,打開《杭州日報》網頁,看看有無關於台風的進一步報道。看完首頁,偶爾瀏覽了一下其它鏈接,《我與安吉路》有獎征文啟事躍入眼前。安吉路! 就是我度過了整個小學時代的那條小路,還有一所以其命名的安吉路小學。
那時我的家在安吉路六號,一扇大門和高高的圍牆裏是當時浙江省人民出版社的宿舍。一進大門就是兩棵高大的石榴樹和玉蘭樹。時值文化大革命,大人們不是下放改造去了,就是去幹校進修了。整個大院裏剩下一群孩子,平時隻有蘇奶奶一位老人。蘇奶奶就似乎成了所有孩子的奶奶和主心骨了。院子的大門平時都關著,隻開一扇小門。而一到天黑,我們一群孩子總是排成隊,把整個大院先搜索一遍,看看有沒有壞人躲著,然後壯著膽去把小門關上。晚上則今天這幾人來我家睡,明天那幾人去他家睡,互相壯膽。有時為了預防萬一,還把臉盆和掃帚放在床前,有緊急情況可以敲鑼報警。當時我在安吉路小學讀二年級,父母去幹校了,隻有周末才能回家,無兄弟姐妹,全靠院裏的小朋友作伴和蘇奶奶的照應。房門鑰匙就像如今的項鏈一般天天套在脖子上。吃飯去出版社食堂,其實還是有一段路的,穿過整條安吉路,然後左拐走一段武林路。但那時的治安似乎還不錯,一個人生活並沒有覺得害怕過。暑假幾乎天天和小朋友去省府大樓旁的彌陀山遊泳池遊泳,以至於和遊泳池裏的救生員叔叔都混熟了,甚至不對外開放時也讓我們進去。我的遊泳就是那時學會的。學會後的一個周末還非拉上我母親不可,一定要她去看看我遊泳,我父親是旱鴨子,就沒有為難他了。
文革後期,大人們作為工作隊曾去武鬥較嚴重的地方工作。為了慰勞大人們,在他們將要回來的這一天,我們一群孩子一大早天還未亮就起床去菜場買菜。那時供給相當緊張,不摸黑起來排隊就買不到好東西。我買到了豬肝和活魚。回到家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生著了煤爐,燒了一大鍋水,將豬肝扔進去煮了很久,蘇奶奶知道後說我把營養都煮掉了。魚呢沒清洗就被我掛在屋簷下,被太陽曬臭了。
那時的生活今天的孩子一定覺得不可思議,現在我自己想想也覺得有點殘酷,但卻非常地鍛煉人。我們這一群人中恐怕不會有特別嬌氣的吧。我們雖然現在都無聯係了,但我仍會想起他們,我父母有時也會提及其中的名字。可惜的是,在我上大學後曾舊地重遊,安吉路六號已不複存在。
安吉路小學幾乎就在安吉路六號隔壁,上下課的鈴聲在家裏都能聽到。雖然當時的安吉路小學並不似昔日和今日那麽榮耀,它是一個典型的修樣板(修正主義的樣板),可作為其中一員的我心底裏還是為自己是安吉路小學的學生而自豪的。當時雖然正值文化大革命但學校並未停課,隻是考試方式有點變化。記得有一次數學考試是去校園測量花園,然後分小組討論並答卷。我心裏覺得不公平,這樣會的不會的都是一個成績了。殊不知當時學校能堅持上課就很艱難了。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校長,副校長們曾被迫往糠堆裏鑽,臉上被胡鬧的孩子蓋上印章。他們本該是最受人尊敬的師長啊!我也曾為自己戴上了紅小兵袖章而無比興奮,那是怎樣的年代啊!
四年級我經曆了第一次野營拉練。由於我當時身體不好,父母想讓我留在家裏,我死活不肯,結果我母親隻好把我送到學校請帶隊的老師關照一下。結果帶隊的老師忘了我的姓名,挨個地問,我到底也沒有吭聲,硬咬著牙參加了長達八天的長途野營拉練。每天自己打背包,背著行李長途跋涉,至今我還能打出方方正正的背包呢。值得感謝的是,當時的組織者還是考慮得很周全的,有隨行醫務人員,參觀完千人坑吃的憶苦飯是營養豐富的胡蘿卜煮白米飯。喜歡吃胡蘿卜的孩子高興得不得了,而我則寧願吃真正的窩頭。有一次半夜吹哨子緊急集合,必須摸黑打背包,結果有反穿褲子的,左右腳穿錯鞋的,捧著被子行軍的,幸好兜了一大圈天亮發現又回到了原地。
由於那特殊的年代,小學生活中記憶深刻的不是課堂上而是這些與讀書無關的事。小學五年級畢業後在杭十二中上了一個星期的學,我就隨被下放的父母去了桐鄉烏鎮。告別了我的童年,離開了安吉路六號,安吉路小學和那條夏天幾乎沒有遮蔭的安吉路。
幾年後我考上了杭州大學,父母也隨之落實了政策回到了他們的工作崗位。大學畢業後後我曾在浙江醫科大學任教數年,有幾次路經安吉路和安吉路小學,似無多大變化,隻是不見了安吉路六號的大門。之後隨先生來到美國,繼續讀書,拿學位,有了比較理想的工作,兒子們也一個將上高中,一個將上初中。原以為有過一些經曆的我再也不會被什麽而觸動,誰料“我與安吉路”幾個字竟撩起我源源的思緒。啊,我童年的小朋友們,你們可好?安吉路六號的地皮上建起了新樓嗎?安吉路小學又一度成了樣板,下次回國一定要去看看,不知門衛會否把我擋在門外?窄窄的安吉路是否拓寬了?道路兩旁有綠蔭嗎?安吉路,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