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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勇:柏克萊的張愛玲<ZT>

(2012-02-02 11:12:20) 下一個

  祝勇:柏克萊的張愛玲



  關於我的同事張愛玲,我知道的不多。她其他的同事知道的也並不比我多。原因是她幾乎從來不見她的同事,包括她的助手。

   在柏克萊大學,張愛玲幾乎是一個隱形人。這首先與她的體形有關。因為她的體形過於瘦小,在人群中,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台灣學者水晶說她像艾米莉勃朗特。有一次,我坐在安德魯(Andrew Jones,柏克萊大學東語係教授、張愛玲小說英文譯者)的車上,饑腸轆轆,在黃昏的車流中,向舊金山一間小啤酒館奮勇前進。我們談起張愛玲。安德魯指著 路邊走過的一個小老太太說,如果你能見到張愛玲,她就跟她一樣。一個平常的老太太,毫不引人注意。

  其次,張愛玲喜歡晝伏夜出,刻意地 躲開人群。據她的助手、台灣學者陳少聰介紹,張愛玲通常是在下午到辦公室,等大家都下班了,她仍留在那裏。大家隻是 偶然在幽暗的走廊一角,瞥見她一閃而過的身影。她經常目不斜視,有時麵朝著牆壁,有時朝地板。隻聞悉悉窣窣一陣腳步聲,廊裏留下似有似無的淡淡粉香。(陳少聰:《與張愛玲擦肩而過》,《有一道河,從中間流過》,第203頁,九歌出版社,台北,2006年版)

  當時的中國研究中心在 校外辦公,不在緊鄰西門的現址。我在柏克萊市中心找到她當時的辦公樓,是一座數十層的巧克力大廈,就在Bart車站邊上,是這座 樸素的小城最顯赫的建築之一。並且,據安德魯介紹,它的顯赫地位至少已經維持了二十年。我向陳少聰問詢了張愛玲當年辦公室的位置。中國中心早已搬到富爾頓 2223號(2223 Fulton Street),那裏現在變成一座銀行。人們進進出出,點鈔機決定著每個人的幸福指數。一切跡象顯示,這座大樓與張愛玲無關。

  陳少聰 與張愛玲同在一間辦公室辦公,隻是中間隔了一層薄板。外間是助手的,張愛玲在裏間。所以,張愛玲每天不可避免地要與陳少聰打一個照麵,她們互相 微笑一下,或者點頭致意,這種最低限度的交往,是她們每天必須履行的程序。後來,她們連此也嫌麻煩。每天下午張愛玲要來的時候,陳少聰幹脆及時地躲開。

   我盡量識相地按捺住自己,不去騷擾她的清靜,但是,身為她的助理,工作上我總不能不對她有所交待。有好幾次我輕輕叩門進去,張先生便立刻靦腆不安地 從她的坐椅上站了起來,眯眼看著我,卻又不像看見我,於是我也不自在起來。她不說話;我隻好自說自話。她靜靜地聽我囁囁嚅嚅語焉不詳地說了一會兒,然後神 思恍惚答非所問地敷衍了我幾句,我恍恍惚惚懵懵懂懂地點點頭,最後狼狽地落荒而逃。(同上書,第204頁)

  二

   1952年,張愛玲離開上海,隻身來到深圳羅湖橋,準備從此進入香港。這裏是上海到香港的陸上必經之途。羅湖橋的橋麵由粗木鋪成,橋的兩端分別由中英 兩方的軍、警崗把守。香港警察把入境證拿去檢查時,張愛玲和從中國一起出走的人群眼巴巴地長時間等待。在他們的焦急與無奈麵前,香港警察不失時機地表現了 他們的傲慢。他們若無其事地踱步,心態悠閑。有一名中國士兵見狀,走到張愛玲身邊,說:這些人!大熱天把你們擱在這兒,不如到背陰處去站著罷。張愛玲 轉頭看他,那個士兵穿著皺巴巴的製服,滿臉孩子氣。人們客氣地笑了笑,包括張愛玲在內,沒人采納他的建議。她緊緊貼在柵欄上,擔心會在另一端入境時掉了 隊。這是張愛玲最後一次體會來自同胞的溫暖。(據司馬新:《張愛玲與賴雅》,第68頁,大地出版社,台北,1996年版)那條看不見的邊界,從此把張愛玲 的生命分為兩截。上海公寓裏的流言與傳奇,在她身後,被鋪天蓋地的標語和口號迅速湮沒。

  三

  如同默片裏的人物, 張愛玲很少發出聲響。即使在辦公室,她在與不在幾乎沒有區別。她把自己視作一件寶貝,秘不示人。她與外界的聯係大多通過紙頁進行, 連電話都很少打。陳少聰說,每過幾個星期,她會將一疊她做的資料卡用橡皮筋扣好,趁張愛玲不在的時候,放在她的桌上,上麵加小字條。為了體恤她的心意, 我又采取了一個新的對策:每天接近她到達之時刻,我便索性避開一下,暫時溜到圖書室裏去找別人閑聊,直到確定她已經平安穩妥地進入了她的孤獨王國之後,才 回到自己的座位來。這樣做完全是為了讓她能夠省掉應酬我的力氣。”“除非她主動叫我做什麽,我絕不進去打攪她。結果,她一直堅持著她那貫徹始終的沉寂。在 我們共事將近一年的日子裏,張先生從來沒對我有過任何吩咐或要求。我交給她的資料她後來用了沒用我也不知道,因為不到一年我就離開加州了。(陳少 聰:《與張愛玲擦肩而過》,《有一道河,從中間流過》,第204205頁,九歌出版社,台北,2006年版)

  對於柏克萊來說,張 愛玲既存在,又不存在。這與現在沒有什麽不同。現在,2006年秋天,在柏克萊,我可以找到她,又找不到她。她在柏克萊大學兩年的 時間內,完成她的研究工作,並撰寫了論文。但很少有人看見過她。我詢問過當年在中國研究中心和東語係工作過的教授,並得到印證。1971年,張的上司陳世 驤去世,張愛玲參加他的葬禮,是她在柏克萊屈指可數的公開露麵。但她隻呆了幾分鍾,就匆匆離去了。對於很多人而言,張愛玲隻是一個名字,而不是身體。

   張愛玲是一個不可救藥的字條愛好者。胡蘭成第一次去見張愛玲,在上海靜安寺路赫德路口192號公寓六樓六五室,張愛玲不見,胡隻得到她從門洞裏遞出的 一張字條。他已經很幸運了,因為張愛玲連字條都十分吝嗇。近三十年後,水晶前往張愛玲在柏克萊的公寓拜訪,張愛玲堅持不開門,後來幾次打電話,張都不接, 最後允諾會給他寫張字條,而字條,也終於沒有來。

  在美國與她書信交往最多的是莊信正,是他介紹張愛玲來柏克萊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就 職。莊先生1966年在堪薩斯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時初識張愛玲,自 1969年張愛玲遷居加州,至她辭世的二十多年間,舉凡工作、搬家等重要事宜,都托由莊信正代為處理。即使如此,他們的聯絡也基本依靠書信維係。2006 11月,林文月先生在加州奧克蘭她的山中別墅內,把莊信正剛剛在台灣《中國時報》上選發的這些書信拿給我看。分別以《清如水,明如鏡的秋天》和《張愛玲 與加大中國研究中心》為題,在200694日、5日,以及106日《中國時報》上發表。每次幾乎發表一個整版,除原信外,還配有莊先生的箋注。 同時還配發了這批信的手稿照片。據莊先生透露,張愛玲使用的信紙通常是白色洋蔥皮紙(onionskin),當年主要為打字機用,最後有幾封信的用紙是深 黃色。或許應該慶幸張愛玲的癖好,她的沉默反而使她的話語得以保留,那些信仿佛塵封已久的老唱片,使我們得以想像和重溫她的聲音。

  四

   張愛玲愛上了苦行僧一樣的生活,並且因此而上癮。鍥而不舍的水晶最終成為為數不多的進入過她的居所的人,他對她生存環境的描寫如下:她的起居室有如 雪洞一般,牆上沒有一絲裝飾和照片,迎麵一排落地玻璃長窗。(水晶:《蟬——夜訪張愛玲》,《替張愛玲補妝》,第14頁,山東畫報出版社,濟 南,2004年版)張女士的起居室內,有餐桌和椅子,還有像是照相用的強光燈泡,惟獨缺少一張書桌,這對於一個以筆墨聞世的作家來說,實在不可思 議。我問起她為什麽沒有書桌?她回說這樣方便些,有了書桌,反麵顯得過分正式,寫不出東西來!……不過,她仍然有一張上海人所謂夜壺箱,西洋稱之為 ‘night table’的小桌子,立在床頭。她便在這張夜壺箱上,題寫那本她贈送給我的英文書《怨女》。(水晶:《夜訪張愛玲補遺》,同上書,第25頁)給我印象 極深的是雪洞的比喻,有一種尖銳的肅殺感。我不止一次路過她的公寓,在杜倫特街(Durant Avenue)上,有時透過密集的法國梧桐,望一眼她的窗。我沒有前去叩門。窗亮著,但她不在。

  第二天我去看張愛玲。她房裏竟是華 貴到使我不安,那陳設與家具簡單,亦不見得很值錢,但竟是無價,一種現代的新鮮明亮幾乎是帶刺激性的。陽台外是全 上海在天際雲影日色裏,底下電車當當的來去。張愛玲今天穿寶藍綢襖褲,戴了嫩黃邊框的眼鏡,越顯得臉兒像月亮。三國時東京最繁華,劉備到孫夫人房裏竟然膽 怯,張愛玲房裏亦像這樣的有兵氣。(胡蘭成:《民國女子》,《張愛胡說》,第122頁,文匯出版社,上海,2003年版)

  這是胡 蘭成四十多年前的話。(195812月,定居日本的胡蘭成在月刊新聞社出版《今生今世》。)像是說另一個人,也叫張愛玲。前世今生。前世的張 愛玲對都市的繁華充滿眷戀,而且這個都市隻能是上海,不能是香港或者廣州,當然,更與美國西海岸的某個遙不可及的城市無關。張愛玲自己也說:我不想出洋 留學,住處我是喜歡上海。(同上, 136頁)在《公寓生活記趣》裏,張愛玲把她對上海的眷戀如實招來: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地方。厭倦了大都會的人們往往記掛著和平幽靜的鄉村,心心念 念盼望著有一天能夠告老歸田,養蜂種菜,享點清福。殊不知在鄉下多買半斤臘肉便要引起許多閑言閑語,而在公寓房子的最上層你就是站在窗前換衣服也不妨 事!(張愛玲:《公寓生活記趣》,《張愛玲綺語》,第53頁,嶽麓書社,1999年。)

  五

  張愛玲最好的日子全 部叫胡蘭成帶走了。他們最好的日子是在滬上的公寓裏,牆壁上一點斜陽,如夢如幻,兩人像金箔銀紙剪貼的人形。(胡蘭成:《民國女子》,《張愛胡說》,第144頁,文匯出版社,上海,2003年版)1944年,張愛玲與胡蘭成結婚,婚書上寫:胡蘭成張愛玲簽訂終 身,結為夫婦,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有點像決心書,對紛亂的世道,同仇敵愾。這並不容易,何況胡蘭成還是才子流氓帥哥官僚漢奸的混合體。夫妻本是同命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張愛玲卻有對人生 的堅執(同上,第137頁),說:那時你變姓名,可叫張牽,又或叫張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牽你招你。(同上,第144頁)

  後來 胡蘭成到溫州躲起來,並迅速另覓新歡。張愛玲來了。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你就在著那裏,這溫州城就像含有珠寶在發光。(同上,第149頁)胡蘭成照例逶迤周旋。張愛玲是描寫心計的大師,但她卻從不具備實踐經驗,她的努力注定失敗。第二天,失望的張愛玲乘船回上海。數日 後,胡蘭成接到張從上海來信:那天船將開時,你回岸上去了,我一人雨中撐傘在船舷邊,對著滔滔黃浪,佇立涕泣久之。(同上,第154頁)

  六

  張愛玲來美國時一名不聞。全美國沒人知道他。我對安德魯說。坐在汽車後座上的維廉插嘴:我們同張愛玲一樣。我疑惑地看他。他說:首先,因為我們在美國;第二,全美國沒人知道我們。我們大笑。

   1955年秋天,張愛玲夾雜在一群難民中,乘克利夫蘭總統號(President Cleveland),駛向一片未知的大陸。她在中國的全部影響被宣布過期作廢。沒有人知道這個瘦弱的中國女人身上發生過什麽。憑借新罕布什爾州的麥道偉 文藝營提供食宿,她度過了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天。她抓緊這幾個月的時候進行寫作,以換取稿費。不知這一境遇是否出乎張愛玲的預料,不過對此,張愛玲小說中已 早有預言:人生是殘酷的。看到我們縮小又縮小的,怯怯的願望,我總覺得有無限的慘傷。在此,她認識了她未來的丈夫、潦倒詩人賴雅(Ferdinand Reyher18911969)。他們結婚,有了一個家,並維持著最低限度的生活。至少從表麵上看,他們的婚姻是令人費解的,沒有人相信他們的婚姻會 成功。他們的差距一目了然:張愛玲36歲,賴雅已65歲;張愛玲理財精明,賴雅花錢如流水(他曾經資助過著名的布萊希特);張愛玲對左翼思想毫無興趣,賴 雅卻是激進的社會主義者;兩人的共同點隻有一個:都沒有固定收入。他們經濟拮據到連買床單窗簾都成了奢望。但他們卻始終相依為命,一直持續到1969年賴 雅去世。賴雅癱瘓在床時,是張愛玲為他伺候大小便。此時,那個患有嚴重潔癖的貴族小姐已經去向不明。

  她可能已忘記,就在十多年前,她曾對胡蘭成表達她對西方人的惡感:西洋人有一種阻隔,像月光下一隻蝴蝶停在戴有白手套的手背上,真是隔得叫人難受。(胡蘭成:《民國女子》,《張愛胡說》,第131頁,文匯出版社,上海,2003年版)

  賴雅死後,張愛玲得到了柏克萊的職務,那一年,她已49歲。

  七

   張愛玲堅持不與人交往。水晶送書給她,她退回來。張愛玲生病,陳少聰去探望,知道她不會開門,便撳了門鈴,把配好的草藥放在門外地上。幾日後,陳少聰 上班,發現自己書桌上有一個字條,是張的筆跡,壓在一小瓶香奈兒五號香水下麵,字條寫著:謝謝。胡蘭成說:她是個人主義的,蘇格拉底的個人主義 是無依靠的,盧騷的個人主義是跋扈的,魯迅的個人主義是淒厲的,而她的個人主義則是柔和的,明淨。(胡蘭成:《評張愛玲》,《張愛胡說》,第194頁,文匯出版社,上海,2003年版)

  她在柏克萊的工作十分吃力。陳世驤認為她沒有 像她的前任夏濟安和莊信正那樣,遵循一般學術論文的寫法而是簡短的片段形式(見2006106日台灣《中國時報》),因此,她的論文始終難以發表。隻有夏濟安的弟弟夏誌清極早地發現了張愛玲的才華,1961年,他的《中 國現代小說史》由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其中,為張愛玲設一專論。他寫道:對於一個研究現代中國文學的人來說,張愛玲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僅 以短篇小說而論,她的成就堪與英美現代女文豪如曼殊菲兒(Katherine Mansfield)、安泡特(Katherine Anne Porter)、韋爾蒂(Eudora Welty)、麥克勒斯(Carson McCullers)之流相比,有些地方,她恐怕還要高明一籌。《秧歌》在中國小說史上已經基本是本不朽之作。夏濟安在台北的《文學雜誌》上翻譯了這段 論文,上世紀60年代末期,張的小說才開始在台灣重獲出版。

  八

  我晚於張愛玲37年到達柏克萊大學中國研究中 心,所以,我沒有見到過她。如果早來37年,我同樣不可能見到她。這樣想著,心裏安慰了不少。但這並沒有 妨礙我向她靠近。我開始尋找與她有關的蛛絲馬跡,我相信這樣不會打擾她。我的成果是顯著的——首先,我根據莊信正發表的張愛玲信中地址按圖索驥,找到了她 在杜倫特街的舊居(2025 Durant);進而,找到了她當初在舊金山的舊居,地址是布什街645號(645 Bush Stret?),這令我大喜過望。很多當地人,包括研究中國文學的安德魯,對此一無所知,(安德魯,這位柏克萊大學東語係的名教授,是張愛玲小說的英文 譯者),所以,當我向他透露這一點的時候,心裏多少有些自鳴得意。我們開車,呼嘯著,從布什街上劃過。我透過後視鏡往回看,有兩個陌生的外地人,就站在那 幢紅色公寓樓的門前,撳響門鈴。他們身邊的地上,放著大大小小數件行李。女人是中國人,身材纖細;男人是白人,行動遲緩,老,而且胖。

  19594月,張愛玲和丈夫賴雅乘廉價的灰狗巴士(Greyhound Bus),自洛杉磯遷居至舊金山。先在鮑威爾街(Powell Street)一家小旅館中落腳——我每次乘Bart從柏克萊去舊金山,都在這裏下車——後在這裏租到一間小公寓。他們在此住了很久,一直到遷居柏克萊。

   我找到那幢房子的時候,天已經開始黑下來。深秋季節,舊金山的黃昏來得早,似乎有意掩蓋過去的細節。但是,當我看到布什街的路牌,我的心就踏實下來。 對我來說,那個路牌並非指向一個上坡的狹窄街區,而是指向將近50年前的時光。建築在黃昏中變得模糊,讓人想起三十年前的月亮,像朵雲軒信箋上落的淚 珠般陳舊而迷糊的月亮。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淒涼。(張愛玲:《金 鎖記》,見《上海兩才女”——張愛玲、蘇青小說精粹》,第79頁,花城出版社,廣州,1994年版)那幢紅磚蓋成的老式公寓很像舊上海的房子,有著簡潔 的窗飾與門飾。門是落地玻璃,趴在門上會看到樓梯和走廊。門口有幾級台階,躲在門洞裏,可以避雨。走廊裏簡潔、樸素、雅致,正像張愛玲希望的。她將在此與 她最後一個丈夫生活十年,然後,離開。

  九

  張愛玲在丈夫去世26年後死去。這意味著她獨居了26年。那一年是1995年。我在上班的路上,讀到這個消息。我忘了自己當時想了些什麽。回憶起來,這則消息在當時沒有引起太大波瀾。一個舊日的作家死了,僅此而已。

  《傾城之戀》之後的張愛玲,過著怎樣的日子,對我們,並不重要。

  後來我才知道,她在公寓裏死後好幾天,才被鄰居發現。她死的時候,家徒四壁。房間裏幾乎沒有家具,一盞白熾燈泡,連燈罩都沒有。沒有書。包括她自己的書,以及她最喜歡的《紅樓夢》。

  胡蘭成曾經對張愛玲的房間深為讚賞,說她喜歡刺激的顏色。趙匡胤形容旭日:欲出不出光辣撻,千山萬山如火發,愛玲說的刺激是像這樣辣撻的光輝顏色。(胡蘭成:《民國女子》,《張愛胡說》,第127頁,文匯出版社,上海,2003年版)

來源: 非常日報201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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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陳默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結局真是令人感慨啊。

我出國時,帶了一套漫畫書,一套張愛玲 - 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套書~
DUMARTINI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心妹的分享!

“她的個人主義則是柔和的,明淨的。” 這一句很必要很重要,至少對我來說。。。很好詮釋了作家的風格和身世經曆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張愛鈴這個人,真是文字寂寞,人也寂寞!
zhuganxiang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提供好文。她到底死在LA還是SF?
紫萸香慢 回複 悄悄話 勘破三春景不長,她是已經早早地看夠了,燃夠了。不知道最後的日子,她的心裏是喜是悲,還是不喜不悲,四大皆空?
Redcheetah 回複 悄悄話 God bless....
blwinter 回複 悄悄話 張愛玲身高5'6",可不能算個小老太太.
hulahula 回複 悄悄話 一代才女,終竟是那樣的結局,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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