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洋插隊

首先我得說,我是一個俗人。有七情六欲。寫北美洋插隊劄記,主要就是想留住自己的一些記憶,免得真到了想記記不住的年齡,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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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夜路

(2007-06-29 08:29:00) 下一個

        如果有可能,人們總是要盡力回避一個人獨自走在那漆黑的夜晚。是因為害怕。倒底是怕什麽?卻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

        有人怕鬼。一看到自己的身影伴著自己腳步的沙沙聲響,一高一低地、忽明忽暗地在自己的左右時隱時現,就會心跳加快。腳下的步子也會失去白天的那種自信和節奏。如果此時在什麽地方再有個把綠色的螢火抖動,那就更加劇了夜行人的緊張。鬧出個什麽笑話來,則是古來有之。

        也有人怕動物。這些人在走夜路時,耳朵會豎得很高。眼睛也會睜得很大。路邊、草裏和樹枝上的任何一個異樣的動靜或聲響,都會讓他們心驚肉跳。要是看見遠處草叢裏野貓的一對綠色眼睛在晃動,就得以為是碰上了什麽惡狼之類的野獸。腳下的步子一亂,就保不齊再踩中一塊什麽不平的石板。結果是禍從天降,弄出點什麽傷來。

        我走過的最長的一次夜路,是在我十歲那年跟舅舅到幾十裏以外的鎮子上去趕集。姥姥家所在的村子,座落在江南一個偏僻的有著蔥綠竹林和鬆海的丘陵山中。村子離附近的兩個小城鎮都很遠。在我兒時的記憶裏,那是要走幾乎一個晚上的山路才能看到的地方。那時候,村裏還沒有通汽車。也沒有電燈。每逢城裏的集日,村子裏的許多人家都要很早起來去趕集。

        那天晚上不知是什麽時間,姥姥叫醒了我。我迷迷糊糊地揣上一塊姥姥遞過來的烤紅薯,跟著已經挑起擔子的舅舅上了去趕集的山路。那是個半夜,天上沒有雲彩,月亮卻是吝嗇地隻露出一個彎彎的芽子。好在滿天的星星一眨一眨地,才沒有讓山裏寂靜的小路顯得那麽黑暗。舅舅穿著草鞋的大腳,有力地踏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他肩膀上的擔子在有節奏地支支作響,筐子裏裝滿了白天才摘來的楊梅。腰間別著的另外一雙草鞋上的帶子也跟著一晃一晃地。除了偶爾舅舅在清喉嚨時發出的聲音和我們的腳步聲之外,我的周圍沒有一絲的聲音。連青蛙都不知到躲到哪裏睡覺去了。我幾乎是跟在舅舅身後一路小跑著。時不時地在腳下踢到一些小石子,我豎起耳朵,努力地聽著這些石子滾下山坡時的聲音。過了一個山窪,前麵出現了一道高高的水庫堤壩。幾乎和前麵大山的身影融合到了一起。使原本就很暗的山路顯得更加黑暗,讓人分辨不清哪裏是路。我有些走累了。正好舅舅招呼我停下來休息一下。我四下看去,不經意,看到一根比我胳膊稍細一點的樹枝在一旁的亂石叢裏。 “ 正好用來當打狗棒用 ” ,想著,我就彎腰去揀。可是我卻沒有抓住那根樹枝。噌地一下,樹枝向著山上的林中很快地遊去。我被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知道那哪裏是什麽樹枝啊,隻是一條夜裏出來納涼的蛇。

        剩下來的路,我一步也不敢遠離舅舅。那條蛇的影子老是徘徊在我的腦子裏。生怕自己什麽時候又碰到一條那樣的蛇。我不怕鬼、不怕狼、也不怕野狗。卻單單就是怕蛇,還偏偏就讓我遇見蛇。 “快走吧,再晚了楊梅就賣不出好價錢了。”可能是我在自言自語些什麽,或是因為害怕在左顧右盼,舅舅開始催促我了。

          天上的月亮還依然是不肯多借給我一些夜行的光亮,星星依舊是沒有表情地、不明不暗地眨著。舅舅肩上的擔子也還是在支支地響著。他不發一聲,隻是盯著前方的山路,臉上不時地落下幾滴汗珠。全然沒有被我可怕的經曆所幹擾的樣子。我的腳下也還在不時地踢到一些小的石子,但卻也再沒有引起我的興趣。

        不知過了多久,又走了多少裏山路,終於能看到遠處天邊那一絲黎明的曙光了。那久揮不去的蛇影也終於從我的思路裏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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