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識的第一個洋鄰居是一位七十七歲的老太太,我們叫她露易絲。她住在40號的一棟房子裏,離我們租的28號房子不遠。她每天都坐在自己家的玻璃門廊後邊。聽著收音機,有時還逗著她的小狗。也象咱們國內的居委會老大媽一樣,時不時地觀察著街道上的過往行人。
因為馬路是單行線,每天我們出門都要經過她的門口。孩子上學也要路過她家。她總是主動地跟我們打著招呼。“早上好,金先生。”
“早上好,露易絲。” 我們也友好地跟她打著招呼。
沒有幾天,露易絲就跟我們熟了起來。我們得知,她是第三代的意大利移民。兒女都大了,各自有自己的家。她老伴幾年前因事故去世了。她一個人和她的一個老房客安(Ann) 住在一起。她住一樓,安住二樓。
那時,妻子和女兒都是才到美國不久。妻子和我白天很早就要出去打工,有時晚上還要去上課。九歲的孩子放學後隻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按美國的法律規定,未滿十二歲的孩子是不能單獨一個人待在家裏的。可那時,我們也沒有更好的替代辦法。隻能讓孩子關好門窗,別接外人的電話,有人敲門不要回答等等。好在孩子很懂事,從不抱怨什麽。她不想讓我們知道她那份孤單,寂寞和一人在家的害怕心情。總是一個人在家裏關上門窗做著她的作業,很乖地等著我們回來。但我們能看得出來,沒有朋友的女兒並不快樂。
一個星期後,露易絲了解了我們的情況,就主動提出要幫我們照顧孩子。從那兒以後,我女兒每天早上上學都是由露易絲送到下一個街口的學校門口。放學時,又是她把女兒從那接到她的家裏。她照顧著女兒吃意大利餐,做她喜歡吃的意大利式的雞肉撈麵。教她說英語,給她講她的過去和這條街道上發生的故事。陪伴女兒直到晚上我們回家為止。
一個月下來,女兒的英語在飛快地進步,臉上也有了孩子正常的笑容。孩子的身體也好像長高了不少。看著這一切,妻子和我都由衷地感激露易絲。一天,我們來到露易絲家。對她說,我們十分感謝她的幫助。問她我們應該給她多少報酬?
“我不是為錢才這樣做的。我不要錢。” 露易絲有些生氣地跟我們說道。
在後來的八個月裏,露易絲每天都是照著一個模式照看著我的女兒。送孩子到學校,接孩子回家。想著法兒地給她做各種各樣的意大利飯吃。遇到女兒在學校受到別人欺負,她教她該任何報告給學校和保安人員。甚至她親自出麵去跟學校交涉。當女兒在英文課上取得了好成績,她也跟著高興並獎勵女兒一點小禮物什麽的。從來沒有一絲施恩圖報的意思,甚至不給我們任何的這樣一個機會。當妻子提出要幫她收拾廚房時,她總是堅持不要。說她能很好地照顧自己。
有一次,我們要到公共交通不大方便的地方去辦事,又偏巧趕上了我們自己的車有了毛病。她也是二話不說,就開車送我們到目的地。在國內時,常聽說美國人是如何自私,如何虛偽。可我們眼前的露易絲整個就是一個天使的化身,一個活著的雷鋒。
為了平衡我們的心理,也是出自我們內心對她的感情,每每有空時,我們一家三口就會與她一起聊上一會天兒。她會特意地從餐館為我訂叫我愛吃的意大利雞肉馬撒拉,同時又會給女兒弄些她愛吃的意大利食品。女兒對意大利飯食的喜愛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她會時常提醒我“車別開那麽快”、“開車要小心。小心不會出車禍”等等。 有時也會半開玩笑地逗兒我“開車時,要時刻注意路上的車況,別要去注意街上的姑娘。”大家融洽得如同一家人一樣。
在我們搬到校園裏住以後,我們依然經常去看望她。每次知道我們要去,她都還是提前買好我愛吃的意大利雞肉馬撒拉和女兒愛吃的雞肉撈麵等著我們。還是如從前一般關心著我們的學習和生活,問長問短。
不久,露易絲患了脊椎骨骨癌,經受著化療的痛苦。我們去看她,她還是那樣慈祥。並對我們說,“我已經很感謝上帝了。許多比我年輕的人都早已離我們而去了。上帝讓我體驗了更多更好的人生。” “你們很幸運,你們的女兒是個很出色的孩子。” “很幸運能和你們認識。你們給了我很多的快樂。”
一年後,七十九歲的露易絲因癌症去世了。我們沒能在第一時間裏給她送行。巨大的悲痛沉浸在我們全家人的心中。最悲痛的當然是我的女兒。露易絲不僅是我們的鄰居,也是我們的第一個美國朋友,更是我們在這異鄉它土上的親人。女兒從露易絲那裏學會了如何烹飪意大利食品,並能模仿說一口地道的有意大利口音的英語。也算是我們對露易絲的一點紀念吧。
我們又去了她曾經住過的房子,並在她的屋前放上了一束鮮花。我們相信她的在天之靈依然在關心著我們、祝福著我們。我們也一樣祝她幸福永遠。
金一
2005年3月於美國康涅狄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