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洋插隊

首先我得說,我是一個俗人。有七情六欲。寫北美洋插隊劄記,主要就是想留住自己的一些記憶,免得真到了想記記不住的年齡,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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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洋插隊 餐館打工篇

(2005-04-08 11:29:29) 下一個

打工對來北美的留學生、學者及其它人來說是個即熟悉而又有感受的字眼兒。在餐館打工又幾乎是我們的第一個選擇。大有“不打餐館,沒到美國” 的味道。咱是俗人,也自是不能例外。

 

剛到美國第一年的假期裏,為了攢錢接老婆和孩子早日出來,我在朋友的介紹下,來到了中國城的一家餐館去作跑堂的(BUSBOY)。之所以要大老遠地跑到中國城去打工,是我在心理上一時還沒有準備好。您說,一個在國內就已經有了博士學位的人,跑到餐館去做識幾個字就能幹好的BUSBOY,這臉上著實地掛不住。學而優則仕,我悠到餐館作起跑堂的來了。這生活的落差也太大了點。好在中國城這地方,離學校比較遠,又是餐館林立的,自認為是遇見熟人的機會小一些。

 

在餐館打工又以送外賣的最掙錢,收款員掙得也不錯。可是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這家店幾乎沒有送外賣的機會。客人都是來堂吃的。老板說好,一個月給九百美元,不參與小費分成,一個月幹三十天,每天十一小時。平均每小時隻有兩點七三美元。黑是黑了點,可誰讓咱那時沒有身份呢。再說了,九百美元,夠我三個月的生活費了。幹!再黑也幹。

 

見完了工,就按老板的要求,去置辦了白短袖,黑馬甲,黑褲子和工作靴。這還什麽都沒幹呢,就花了我三十美元。那個心疼勁兒,就甭提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我第一個來到店裏。按老板娘的吩咐,拖地板、抹桌子、鋪桌布、擺刀叉、燒開水、衝廁所。不到二十分鍾,我就做完了老板娘交待的活。這時,其它幾個活計也陸續來了。看著別的活計在一旁站著聊些什麽,我也湊上去,想跟他們打個招呼,順便喘口氣。

 

這邊我人還沒有直起腰來,就聽那邊的老板娘在一聲吆喝“嘿,你,BUSBOY。到下邊的廚房去看看,有什麽菜要幫師傅準備的。”。

 

我這才知道,這開單的(WAITER/WAITRESS)和跑堂的敢情不是一回事。在店裏,跑堂的地位最低。誰都可以指揮我這跑堂的。而且是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因為還不到客人吃午飯的時間,廚房裏的人都在忙著做準備。有洗菜切肉的, 剝蝦殺魚的。 點心師傅把頭天做得 的各式點心重新上籠屜蒸。灶頭師傅在炸魚炒肉。燒烤師傅在準備新的燒肉、燒鴨、油雞等等。我站在若大的廚房裏,大有“老虎吃天,沒地方下爪子” 的感覺。有幾十秒鍾沒反應過來該作些什麽。

 

“嗨,你是新來的?” 一個茭瓜臉樣的人高聲向我喝問。

 

“嗯” 我木呆呆地答道。

 

“你沒有做過BUSBOY是吧,不知道要做什麽嗎?” 他又問我。

 

沒等我答話,他扭頭就對著另一個人吼道 “這廚房的領班,不知道該怎麽教他嗎?這他媽是你的事情。你不管,等著炒尤魚呀。”

 

“你先把這箱油菜揀了洗淨吧” 廚房的領班過來給我交待了一下。“那是大老板,不常來。你要機靈點。” 他又悄聲地對我說。

 

我手頭的油菜還沒有弄利索,又聽樓上的老板娘在喊我。“BUSBOY,客人來了,你該上菜了。所有的菜你都要從廚房用電梯打來上,懂嗎。他們WAITER再端給客人。”

 

“好”我一邊應著,一邊把廚房做好的菜放在專門的電梯裏。

 

我的另一個任務是把客人用過的餐具用電梯送到樓下。那裏有專門的夥計管洗碗。就這樣我,樓上樓下地跑上跑下,一直忙到下午兩點左右。這時的客人很少,是我們這些打工仔吃午飯的時間。吃完飯,沒有客人時,我還得和WAITER們坐在一起包餛飩。隻有這時,大家才有時間說幾句話。

 

他們告訴我“老板娘一般下午不來,她要去做美容,或者打麻將去” 。

 

“你為什麽要到中國城來打工?懂英文的人一般都不到這裏來幹。中國人一混好了,就搬到外州去了。”

 

下午六點到八點半是餐館的黃金時間,我又象上緊了發條的鬧鍾,玩命地轉起來。渾身上下整個一個濕人。遇見人手不夠或是來個老外什麽的,我也上去支應一番,也象WAITER一樣開個單子。時不時的還要被經理,WAITER指揮得跑西顛東,幫助清理餐桌,給客人上茶、倒水、開門迎客。

 

忙到晚上九點,客人又見稀少了。廚房才有時間弄幾個菜給大夥兒吃晚飯。通常魚、蝦和燒烤老板是舍不得讓夥計們吃的。但是我看見很多夥計背著老板偷著拿。經理和領班一般都不太管,甚至還幫著望風。基本上是,老板愈藏著揶著的東西,夥計們就愈是想方設法地去偷到。

 

後來一來二去的,我也學了樣。一刀斬去,一大塊脆皮烤肉就被我拿下。我心裏想“就說嗎,誰讓咱遇上了周扒皮呢。我就不會當一回高玉寶。”

 

夥計們私下裏沒有一個不罵大老板、老板和老板娘的。可大夥兒也是沒法子,咱們打工想掙錢就得忍著。

 

一直到晚上十點半,我才能下班回家。在搖搖晃晃的地鐵裏,我眼前還不時地晃動著老板,老板娘和大老板那可恨的刁樣。尤其是那個老板娘,四十多歲的一個老徐娘,非想把自己整成一個花季少女。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滑稽。對待小工是又刁又狠,根本不讓你喘氣。那倆刁眼,比監視器還厲害,時刻都在盯著你。我可算是領教了什麽是剝削了。在美國,好人壞人咱也見的多了,可這是我這輩子遇見的最可恨的一家人了。“這倒黴的店要是不關門才怪呢。” 不知什麽時候我也開始詛咒別人了。

 

在後來的日子裏,我每天都是如此這般地被老板和老板娘,外加那個時不時露一麵的大老板呼來喚去,整個一個奴隸。每天到了家身子也就徹底散架了。從小接受的反壓迫教育,不停地在我腦子裏轉悠,我在等個機會。我隻堅持在那家餐館做了十四天。還記得最後那天吃午飯時,老板走過來似笑非笑地對我說,“好好幹,我們很喜歡你的” 。

 

我知道那小子等著我說什麽感謝的話呢。我笑著對他說“噢老板,忘了告訴你了,我明天就不來了。”心的話,“你想糊弄我再給你小子賣命,門兒都沒有。我炒你的尤魚。”

 

老板被我的話給說愣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好吧,下禮拜來結帳吧。”

 

一年後,我有機會再路過那家店時,發現它已經換了主人。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經曆,所以每每在餐館吃完飯後,我都堅持要付15%以上的小費。因為打工的夥計實在是不容易啊。

 

 

金一

2005年三月於美國康涅狄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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