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加散記 呂孟申 呂涓漪 (二十八) 地鐵站的琴聲

旅加散記

呂孟申   呂涓漪

(二十八) 地鐵站的琴聲

2009年，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候，蒙特利爾正處於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厚厚的積雪象一張碩大的白毯把蒙城嚴嚴實實地覆蓋著。大路兩旁的雪堆成高高厚厚的雪牆，汽車則象甲殼蟲在雪地上蠕動。

遍布老城區形態各異的古老教堂，青銅尖塔聳立蒼穹，打破潔白的一統天下，塔樓裏不時傳來蒼涼的鍾聲，為滄桑的蒙城更添幾分肅穆，幾分遲暮的悲壯。

蒙城的生命之源聖勞倫斯河仿佛也屈服於嚴冬的淫威，失去往日的神氣和喧囂，不情願的進入冬眠。同一條河流，不同的河段卻呈現出不同的景象，有的全部結成厚厚的堅冰成為一望無際莽莽雪原；有的岸邊結冰，河心水流湍急，冒著濛濛的霧氣；有的河麵漂浮著大塊的冰排，前呼後擁，碰碰撞撞時而疾馳，時而緩行。

新年第一天 ，我們老倆口在新結交的文友唐濤女士的陪同下，開車離開寂靜如畫的西島住地，來到蒙城市中心唐人街地鐵站附近，將車泊在收費停車場，專程乘地鐵，感受一下北美最早的地鐵，地下商城的風采。

這裏建築大都在一、二百年以上，勤勞智慧的蒙城人，為彌補蒙城長達數月冬季風雪嚴寒之苦，為大眾提供溫暖舒適的購物出行便利環境條件，在城區總體規劃時，每一幢樓，每一條街道都做好周密嚴謹的設計，將地下商城，地鐵站統一規劃，雖然工程浩瀚而艱巨，但是正是憑著蒙城人頑強的毅力和一絲不苟的科學嚴謹工作態度，使這裏的地下商城、地鐵設計、建造得如此精美，端莊而又富有情調，令人扼腕歎為觀止。百年大計，質量第一，在這裏得到最好的驗證，這絕不隻是一句漂亮的空話，它是用幾代人的生命、信仰和赤誠的血汗凝結而成，如此浩大複雜的地下工程，豐碑永存人們心中，曆史就是由這樣點點滴滴的事情和事業所寫成的。

我們懷著虔誠探覓欣賞觀光的心情，興致勃勃地遊覽地下商城，這裏溫暖如春，鮮花盛開。這裏吃穿用一切商品應有盡有，酒吧、咖啡屋、遊樂場所，令人流連忘返。我們不時看到華人開的鋪麵，古色古香的中國絲綢、工藝品、瓷器、中國水墨字畫，這一切都使我們覺得分外親切和自豪。難怪外國朋友常說，以色列人特會做生意，腦子特別靈。中國人生存能力特別強，特能吃苦，落地就會生根，事實確實如此。

穿過地下商城，我們來到地鐵站，行駛幾站後，我們重返原地，使我們頗為感動的是，雖然乘坐地鐵的各種膚色的人很多，但當我們老倆口走進車廂後，一些原來坐在椅子上的人都自動的爭相站起為我們讓座，雖然語言不通，但他們那真誠善良友好的微笑使我們倍感溫暖，愛心的付出是不分種族，超越國界的。隻要人人都付出一份愛，這世界就變成美好的人間，這是人間正道，這是心靈的呼喚。

當我們遊覽一圈又回到唐人街地鐵站出口時，遠遠聽見拉小提琴傳出的琴聲，再仔細聽，原來是《梁祝化蝶》的曲子，不由心中一陣顫動，我們三人不約而同的加快步子，偱聲趕去，看到一個大約30多歲的青年，果真是一個中國人，長長的黑發，黃色的臉龐，眯縫著雙眼，緊閉著嘴唇，偏著頭，臉上一副倔強的神情，正如癡如醉全神貫注地拉著琴，身前是一個打開的琴盒，盒子裏散落著幾枚硬幣。

我深知《梁祝化蝶》小提琴協奏曲是上海音樂學院何占豪、陳鋼早期創作的作品，幾十年來，成為中國樂壇，器樂演奏的經典曲目之一。

遠在萬裏之外的蒙特利爾地鐵站，有這樣一位華人小提琴手在沒有觀眾，沒有鮮花和掌聲孤獨地站在冰涼的人行通道上，執著地拉著這支淒婉纏綿的曲子，令我們情難抑，心欲碎，欲言口難開，一行熱淚不禁滾滾而下，為梁祝生死不渝忠貞的愛情而泣，為孤身在外漂泊，暫時以地鐵出口作舞台的華人小提琴手而泣......

碧草青青花盛開，

彩蝶雙雙久徘徊。

千古傳頌深深愛，

山伯永戀祝英台。

同窗共讀整三載，

促膝並肩兩無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

誰知一別在樓台。

樓台一別恨如海，

淚染雙翅化彩蝶

翩翩花叢來。

曆盡磨難真情在，

天長地久永不分開。

《梁祝化蝶》小提琴協奏曲，似天外來音動人心弦，如此豐盈，如此清澈，一種堅貞被琴韻譜進曆史，那一頁便成了催人淚下厚重的記憶。芳草斜陽的小路上，誰用踉蹌的腳步，踩出兩行曆史的蹤跡。兩小無猜，同窗共讀，樓台相會，對月而盟，真愛難成，掙不破世俗的枷鎖，衝不出親情的樊籠。真愛的日子，總淋漓著苦雨淒風，相同的心，總似相望的岸，無法挽住彼此的溫暖。雙飛的蝴蝶，穿越清風明月，翩然著隱約的慰籍，瞬間既是永恒麽？永恒的隻是一則長滿青苔的典故，被咀嚼得失去了原來的神韻，隻是一曲千年不曾褪色的淒婉，叢生著迷離的雲煙，今夕何夕？可還有緊挽的手，挽著梁祝的盟約，生死相許，可還有同頻的心,依著一支古典的淒美，詮釋愛的真諦。滄桑的人間，隻有癡情的小提琴，固守著亙古的信念，把千年的絕唱，彈撥成永恒的旋律。

我們的淚為梁祝而流，為孤獨無助的小提琴手而流。這時，被蒙城華人新移民譽為熱心大姐的唐濤此時此刻更是淚流滿麵，真情難抑，她從錢夾裏抽出幾張紙幣無聲地放進小提琴手那空落落的琴盒，轉身離去，沒走多遠她停下腳步說， 如果他不是遇到困難，就是新移民 ，還沒找到工作，我剛才拿得少啦咱們華人要多幫幫他，能幫多少是多少。說著，她滿眼含淚，反身又回到小提琴手的身旁，從錢夾裏又拿出幾張加幣靜靜地放進琴盒。在她的帶動下我老伴也含淚從包裏抓出一把硬幣放進琴盒。此時我看到倔強的小提琴手眼中，情不自禁地湧出幾顆晶瑩的淚珠，他一邊拉著琴，一邊慢慢地伏下身來作虔誠的答謝。那婉轉的琴聲，那顫動的旋律，如泣如訴，在訴說一個漂泊遊子思念親人的感恩之情。轉回頭時，我老伴和唐濤觸景生情 ，避開小提琴手 ，躲在一邊 ，相對流淚不止，一時間 我們幾個華人都沉浸在悲情中。

2004 年歲末，我隨中國文化部書畫代表團在法國巴黎的地鐵站，我看到過地鐵外國流浪藝人在地鐵拉小提琴，那時的我，一則聽不懂外國音樂，二則心裏很平靜，隻是站在遠遠的地方聽一會兒，就轉身離開。此次在蒙城地鐵，見到華人小提琴手，拉《梁祝化蝶》可以說是一種心靈的震撼，眼淚也是不知不覺的流。

事情已經過去好多天，然而，地鐵站那華人小提琴手的身影總在眼前浮現。那悠揚的琴聲，至今仍回蕩在耳邊，我衷心地期盼來自祖國的小提琴手，未來的日子一路走好，不管是風是雨，是苦是甜，都不要忘記自己的根，因為祖國同胞，永遠是你堅強的靠山，祖國永遠是你憩息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