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間,來美已七年。雖也曾回國探親,揮之不去的陣陣鄉愁,隨著春節的臨近越發擾人。 想家了,更想母親,僅以此文獻給我親愛的母親。
我有許許多多雙美麗的鞋子,它們顏色形狀功能各異,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然而,當我在自己常郵購服裝的網上看到這雙紅鞋時,還是被它深深地吸引了。
它太美了!那些灑落在紅色絲綢鞋麵上的無數個五彩繽紛,燦若星辰的大大小小的珠子構成了美侖美奐的錦繡圖案,長長的紅色絲帶可環繞腳腕及小腿,草編的鞋跟鞋底有著一種古樸的美,極具中國特色。我把圖片放大,對著它看了許久,漸漸地,另一雙與它非常相似的鞋在記憶中清晰起來。
那是一雙有著同樣的鮮紅顏色,同樣的絲綢鞋麵,同樣雅致的圖案,用五光十色的絲線手工繡出來的、有著色彩斑斕的花朵的繡花鞋,是二十多年前母親去蘇州出差,在一家工藝品商店給我買回來的。記得當時她從包中取出那雙鞋時,我和妹妹都看呆了。 在此之前,我們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鞋子。我們從母親手裏一人搶過一隻,翻過來倒過去地看。怕髒了鞋底,我們就踩在床上穿著它走來走去。因為沒有更小的號碼,母親隻買了一雙,妹妹對我簡直又羨慕又嫉妒。我正得意地在腦海中搜索著與它匹配的服裝,盤算著如何在大學同學麵前臭顯時,母親卻說:“這鞋我還得收回來,替你先保存著,等將來你結婚的那天,我再送給你”。當時聽了我好不失望,覺得結婚是一件很遙遠的事兒。在大概一年以後的某一天,母親再也抵擋不住我的死纏爛磨,心有不甘地放棄了她對那雙鞋的保留權,我如願以償提前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寶物。
網上的圖片終於成了我腳下的鞋子,我再次想起了母親。
小時候,記得母親有一雙桃紅色的漂亮平底皮鞋,隔一段時間就見她翻箱倒櫃地折騰出來拿在手中看一看,然後又默默地放回箱中,從來不敢穿。她曾告訴我,那雙鞋原來是高跟的,是出口蘇聯轉內銷的,所以很洋氣。文革時她怕被抄出來有麻煩,偷偷地找鞋匠換了底,改成了平跟。可既便那樣,在大家都隻穿黑布鞋,黑涼鞋,黑棉鞋的年代,母親也絕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穿一雙桃紅色的皮鞋,更何況姥爺還是解放前夕隨蔣家王朝一班人馬逃往台灣的國民黨官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母親就這樣在翻出來又放回去的重複動作中,樂此不疲,從沒有絲毫的厭倦。
到了八十年代初,總算有不同顏色的鞋開始上市了,母親再度拿出了那雙桃紅色的皮鞋,但遺憾的是,她的腳已經不能再穿那雙鞋了。
前些日子,當我又打算要給母親買鞋的時候,螳螂同誌很有些不理解,“為什麽你總在給媽媽買鞋子,人家都說送鞋(邪)不好吔。” 我一時無言,對這樣一個在韓國長大的台灣公民,三言兩語又怎能解釋得清楚。這些年來,無論在大陸,還是美國,我總在不斷地為母親買鞋;也無論我給母親送過多少雙的鞋,內心深處還是覺得永遠也彌補不了她年輕時那種對美的想往卻又不得的缺憾,也更覺得自己比母親實在幸福了太多太多。
值得慶幸的是,那個不堪回首的年代離我們已經越來越遠了。 我的母親雖年事已高,卻依然健康活躍。尤其讓我欣慰的是,在她眼裏,我始終是一個最有孝心的女兒。
祝天下所有的母親新年快樂!
(圖片為金色的歌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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