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2)
2010 (28)
2015 (3)
2017 (51)
2019 (49)
2024 (1)
1985年初,我從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生部畢業,被分配到本院音樂研究所工作。
音樂研究所的曆史比藝術研究院還早,她成立於1954年,始稱民族音樂研究所,後改稱中國音樂研究所,曾先後隸屬於中央音樂學院,中國音樂學院,文化部。1980年中國藝術研究院成立,成為該院的音樂研究所。
我來所裏,被派到民族民間音樂研究室,也就是對中國各民族的音樂(當時稱“民族民間音樂”)進行全麵研究的科室。
上圖是民族民間音樂研究室在開會,從左至右:薛藝兵,我,張佩吉,張振濤,肖興華,欒桂娟。(照片取自《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成立四十周年紀念冊》。)
研究人員平時的工作有集體項目和個人的研究。我到所裏參加的第一個集體項目,是繆天瑞先生(1908-2009)負責的《音樂百科詞典》的編寫工作。繆先生是我國老一輩著名的音樂理論家,當時已經七十多歲,在所裏任研究員。由於這部詞典古今中外的音樂都包括,工作量相當大,來自所裏不同科室的多位同事參與其中。我的工作是撰寫一些關於中國器樂的條目。繆先生一方麵對我們要求嚴格細致,一絲不苟;另一方麵,當我們遇到問題時,他會給予及時的指導和幫助。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關於二胡曲《二泉映月》這個條目的撰寫,因為對這個曲名的由來,存在著不同的說法。
眾所周知,《二泉映月》與阿炳演奏的另外兩首二胡曲和三首琵琶曲,是楊蔭瀏和曹安和先生於1950年在無錫錄音,經過專家記譜,最初發表在楊蔭瀏等編輯,萬葉書店於1952年出版的《瞎子阿炳曲集》。根據曲集中的介紹,這些樂曲的曲名當出自阿炳本人之口。
然而在1979年8月14日的《無錫報》上,發表了署名祝世匡的文章《樂曲<二泉映月>定名經過》(以下簡稱“祝文”)。作者稱1950年給阿炳錄音時他也在場,並在文中寫道:“錄音後,楊先生問阿炳這支曲子的曲名時,阿炳說:‘這支曲子是沒有名字的,信手拉來,久而久之,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楊先生又問:‘你常在什麽地方拉?’阿炳回答:‘我經常在街頭拉,也在惠山泉庭上拉。’楊先生脫口而出。‘那就叫《二泉》吧!’我說:‘光《二泉》不像個完整的曲名,粵曲裏有首《三潭印月》,是不是可以稱它為《二泉印月》呢?’楊先生說:‘印字是抄襲而來,不夠好,我們無錫有個映山河,就叫它《二泉映月》吧。’阿炳當即點頭同意。《二泉映月》的曲名就這樣定了下來。”簡言之,根據“祝文”的說法,《二泉映月》這一曲名是由楊蔭瀏所取,阿炳認可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祝文”發表後,在音樂界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從發表的有關文章看,人們似乎大都接受了“祝文”的說法,還有人因此對楊蔭瀏先生提出質疑和批評。
據說楊蔭瀏先生(1899-1984)對“祝文”的這種說法堅決予以否認。可惜當時楊先生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並於1984年仙逝,所以沒有留下相關的文章。
我在1984年讀研期間,曾采訪過曹安和先生(1905-2004),她當年是同楊蔭瀏先生一起為阿炳錄音的。在談到“祝文”時,曹先生明確對我說:“他那個人(指祝世匡)愛吹牛,有些事情不是那樣的。”
經了解,祝世匡先生(1914-2004)在無錫上中學時,曾是楊蔭瀏先生的學生,演奏琵琶等樂器,後來曾在沈陽音樂學院任教。1984年春,我讀研期間到江南地區考察時,曾在無錫登門采訪了祝世匡先生。我經過考慮,沒和他提《二泉映月》,因為一來我那次是請他講有關琵琶的事;二來也考慮到當時“祝文”已經發表了好幾年,如果再問,相信他會重複同樣的說法。
當我為《音樂百科詞典》寫“二泉映月”這個條目時,其曲名的來曆問題首當其衝。我拿不定主意,就去請教繆天瑞先生。他聽我說明了情況後,考慮了一下說,可以這樣寫一句:“有人認為曲名為別人所加”,其它就不多說了。我非常感謝繆先生給我如此具體的指導,並由衷地佩服他這樣客觀,簡明而又充滿智慧地處理了這個問題。
1998年,人民音樂出版社終於出版了繆天瑞主編的《音樂百科詞典》,並介紹說這“是迄今為止國內最新的一部大型綜合性音樂詞典,也是第一本由中國人自己編纂的百科性音樂詞典。”我撰寫的關於中國器樂的幾十個條目,包括“二泉映月” (見 http://58.132.205.179/module/word/findWordDetail.do?wordId=ff808081532127e0015334cd219b16e0 )也在裏麵。
我在繆天瑞先生指導下做那個項目的工作雖然時間不太長,但受益匪淺。若幹年後,我在美國參與像《新格羅夫音樂辭典》,《嘉倫音樂百科大全》這樣大型工具書的撰寫,以及寫一些介紹性的文章,都得益於繆先生當年的言傳身教。後來得知,繆天瑞先生已於2009年仙逝。他那求實嚴謹的學風永遠是我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