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錫培
《為何枉費》是紀念1933年英國的醫療宣教士巴富羲醫生,在中國度過了一年三個月又26天,離世時還未滿30歲的傳記。
但比他早30年來華的醫療宣教士佘博理醫生,一家四口從美國到中國隻不過兩個多月,竟染上了天花,父子三人先後不治離世,更令人想起《為何枉費》這書背後的嗟歎!
佘醫生在美國波士頓長大,哈佛醫學院畢業後懸壺濟世;積極參與各項宣教工作,夫婦二人曾在1900年以前到天津宣教(注1),回美後加入內地會。1904年年底,35歲的佘醫生和29歲的佘師母帶著兩子博柏*和司提反抵達上海後,往安徽學習華語。
“我們先後接到三份有關死亡的電報:先是佘博理醫生,然後是他的幼子司提反,再是長子博柏。佘醫生一家在去年11月離開我們前往中國,卻成了天花的受害者。如日中天的生命,剛開始的事奉,和兩個可愛的孩子都去了,留下孤單的賢妻……。”(1905年3月,北美版《億萬華民》)
佘師母經曆了這樣大的打擊仍堅強地留在中國,繼續他們來華宣教的召命。她身體複元後,到揚州女宣教士的語言學校(注2)學習華語。她在1905年3月23日在江蘇省鎮江市寫了一篇追悼文:
“‘至於神,祂的道是完全的;耶和華的話是煉淨的。凡投靠祂的,祂便作他們的盾牌。’(詩十八30)詩人在最傷痛的時刻仍稱頌神,因祂行事遠超我們所能明白的。”
“‘祂的道是完全的’,我們願否相信而安息在此?‘耶和華的話是煉淨的’,對的,是煉淨的,從未有落空過!‘凡投靠祂的,祂便作他們的盾牌’,神作我們的盾牌!在極度悲傷中,想到這一點是何等安慰!我們不是靠自己站立得穩,乃是把一切憂慮、重擔、孤單、難過都卸給主,呼喊主:‘主啊!我們受壓,扶持我!’神是磐石,我們穩固地立在救恩的磐石上!地上的歡樂年日過去,我們短暫的天路曆程中,在磐石蔭下仍享安息。”
“我親愛的和兩個寶貝的孩童已進入榮耀裏,我深深地相信,他為中國把生命擺上,成為聖潔和蒙悅納的犧牲,一定會激勵其他人對億萬華民有更大更深的責任感。”
“在他離世之前,大家都以為他會複元;但神要他,便在農曆新年中午前,他的靈安靜地離開地上的軀體,遵主命返天家。在城外簡單的安葬禮中,我們唱他常愛唱的聖詩,跟著的三周內,他所心愛的一對兒子,也隨著他一同在天家團聚。那天安葬禮時,博柏緊緊地挨近我身旁,一同抱著兩歲患病的司提反。”
“司提反在2月18日隨著他爸爸離世時,我正在患病,無法照顧他;但是我卻見過博柏多次,他才離世。他們兩人都是能忍受之幼小受苦者,並且有愛心的醫生和護士盡量幫助他們減低痛苦,當問及博柏是否已預備好?他回答說:‘是的,媽媽。’‘親愛的,誰幫助你預備好呢?’他很快說:‘主耶穌。’”
“這個還未滿八歲的可愛孩子,知道父親去世後,很快便了解到他的責任,但當小司提反安享在大牧人手中時,六天大火之後,親愛的博柏也跟著他團聚去了。想到父子三人同在一起,永不再受苦,我該喜樂;雖然我了解我的孤單,是我有生以來從未經曆過的。”
“安慶城外的基督徒墓園裏加了三個新墳墓,三位為主耶穌作見證的,都已離開了。黑暗圍著墓園的四周,環繞著鎮江四周的山頭,布滿華人的墳墓,但都是沒有主名的墓碑;在這廣大的國土上,還有千萬的靈魂。我們已蒙恩歸主,對這千百萬會進入死亡的華民,有沒有當盡的責任呢?我們具有生命的餅,有沒有分一杯羹給他們呢?我們以有福的盼望,等候主耶穌基督的榮耀顯現,和我們所摯愛的與祂永遠同在,有沒有想到無望是怎樣的痛苦呢?讓我們切勿忘記,主耶穌為我們、也為他們而死,但誰去告訴他們呢?願神打開我們的心,從那在安慶城外的三個基督徒墳墓,及散布在中國無數沒有主名的墓碑,帶給我們啟發!”
“祂不願意一人沉淪,主啊!求將這心給我。”
佘師母秉承遺誌,在完成華語課程後,留在揚州宣教站工作,當時主持宣教站的是索行仁教士夫婦、韓平祥姑娘和王廷獻教士夫婦。索教士夫婦對佘師母的遭遇深表同情,便請她與韓姑娘同住,方便照顧。
佘師母與韓姑娘一見如故,一起負責附近一小教會,及城外數處福音堂。揚州是一個富有的大城,但對洋人沒有好感,她們的工作不太順利。
而城南中心教會隻有22名會友,他們從滿城偶像、廟宇林立中出來歸主,但仍有參差不齊:
其中劉先生*體弱患病,本一直堅守信道,不怕羞辱、逼迫。他努力作苦力賺錢,租賃一間小房屋來做耶穌堂,給韓姑娘用來開辦一間很好的小學。可惜後來故態複萌,到鄰居處賭博,不做主日崇拜,連小學也關閉了。
另一張統司是城官,妻子是一位誠心、有意歸主的慕道者,但她的處境困難。張官因見她堅持讀聖經,祈禱和參加主日崇拜,十分震怒,下令要她自殺。妻子對他說:“你能殺我,但我永不能放棄信主耶穌!”
佘師母與韓姑娘作伴,常常往城外各處工作,還從揚州坐船南下入長江,再乘單輪木頭車走六哩路才到達大生鎮(注3)。她們租了一間小房屋傳福音,通常每年來幾個月。可惜沒有本地華人傳道繼續栽培,難以發展。後來,索教士和華人傳道在大生鎮租了一處可供聚會之會堂,由揚州宣教站正式派華人傳道駐守,成立福音堂。
佘師母第一次回國述職,雖然矢誌繼續宣教的呼召,但身曆家庭巨變,身心靈受的創傷不小,故她在1907年離華返美述職,做較長期的休養(注4)。
在家休養時,她常與韓姑娘通信,1915年再回中國,韓姑娘卻在1913年春回國去了。回到城南中心教會,見到舊同工王廷獻教士帶領聚會,會眾歡迎她回來,佘師母也高興得很,卻一時間說不出半句華語來!
推動對華宣教的使者佘師母回揚州後,先到語言學校重修初級課程,因為回國多年全都忘記了,但已屆中年,重新再學語言不易。回想過去多年因與韓姑娘通信,常把許多在華的宣教工作轉向美國信徒報導,呼籲他們代禱、支持,成了推動對華宣教的使者。
佘師母再三思量自己的景況,認為最好到中國各地一行,把所見所聞轉告美國肢體,以推動向華宣教為己任。遂修書給上海總會和女宣教士舍監藍師母,獲得雙方同意。
1916年,佘師母與唐學文姑娘往上海,與藍師母和她的兩女兒一起出發,先送唐姑娘到她的新地區,然後她們四人繼續探訪浙贛皖江四省各地的宣教站。
3月23日她們登上一有住宿的大木船,由一汽船拖行,沿錢塘江逆水而上,江景佳美。翌日,木船揚帆,繼續沿富春江航行,由拉船的纖夫輪班在河旁拖行,纖夫吃飯時,她們跑到岸上觀光。晚飯後,藍師母帶佘師母讀中文馬太福音,一名船夫在旁靜聽,藍師母問他是否聽過福音,那人拿出他常閱讀的破舊創世記和馬可福音來。大家歡談起來,聚集了一批船員,藍師母便向他們傳福音,派單張和教他們唱詩,賓主盡歡而散。
3月25日抵桐廬,當地宣教站建於15年前,由富裕生教士創立。富教士來開荒時,遇到一位貧窮的賣柴漢,向他銷售做買賣時,他向此人傳福音,成為第一位信徒。主賜福他積儉成家,當他離世時,把一生積蓄300金元奉獻教會置地,就是現今建立之新會堂。參觀了新會堂後,她們便回到船上趕路。
翌晨抵達梅城鎮,宣教站就在岸邊,是唐學文姑娘的目的地,宣教站有一寄宿學校和一間日校,共有50名學生,一間小型醫院和診療所,並且還有五處福音堂。
衢州宣教站是藍師母的故居,31年前她在此開始工作,兩女兒舊地重遊,重溫童年舊夢。藍師母回憶初時能購得此地,皆因人人都怕那鬼屋。當日她教過的女學生有多名來歡迎她們,有一位是祖母輩了,很快便聚集了不少她曾認識的信徒,大家都非常高興,還送給她70個雞蛋和兩隻活雞做禮物。大夥兒湧到河邊與她說再會,當天下午她們便登船趕往常山了。
做完浙江省的探訪工作後,便前往江西省,先後去到玉山、上饒、洋口、鉛山、弋陽、貴溪、錦江、南昌、九江,與各地的弟兄姊妹分享信息,協助有需要的信徒。到安徽省安慶市,與昔日曾為佘師母代禱的信徒相遇,倍感親切。然後再前往江蘇省鎮江的故居和揚州探訪各教會。
尾聲:佘師母除了詳細記錄這一次訪問四省外,還向美國親友報導婦女纏足及販賣女嬰的悲劇。她稱讚揚州女校,學生經過八年的苦學便可擔任教師,或升學受護士訓練。
1917年5月佘師母離華,1918年10月再回中國,在濟南(注5)開始一新的宣教站,實地體驗創啟的勞苦,雖沒有成功建立,但她的宣教經驗一如既往,鼓勵在美的弟兄姊妹代禱、支持在華的宣教事工。
1920年10月,佘師母再次離開中國,她沒有向內地會正式辭職退休,可能她準備再回來,但未能如願。1942年1月17日她息了世上的勞苦,終年67歲。
(作者著有《舍命的愛》及《回首百年殉道血》,並得香港第五屆金書獎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