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弗朗西斯-柯林斯--有信仰的科學家
(2010-06-13 08:5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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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tional Geographic, February 2007
John Horgan著 Insight譯
科 學與宗教之間經常性的緊張關係, 近來變得格外充滿火藥味。 在一個角落裏,科學家理查德-道金斯和Steven Pinker等人認為,宗教隻是我們科學時代之前迷信的遺跡,人類應該拋棄它。 而在另一個角落,信教者指責唯科學主義隻是道德虛無主義,科學本身並不足以理解存在的奇跡。弗朗西斯-柯林斯則以身做則,證明科學和宗教的鴻溝是可以 彌補的。作為人類基因組計劃的領導人,柯林斯是世界上重要的科學家之一。他領導著一項數十億美元的研究計劃,旨在了解人類本性和研究如何治愈我們先天的疾 病。 但在他的暢銷書“上帝的語言”裏, 他回憶如何在1978接受主耶酥基督,以及如何一直是虔誠的基督徒。他寫道: "聖經裏的神也是基因組的神。我們可以在教堂,也可以在實驗室裏崇拜他"。 最近柯林斯與科普作家John-Horgan討論他的信仰。後者曾自己寫了一本名為“科學的終結與理性神秘主義”的書,探討科學與精神之間的界限。 Horgan自稱是“一位不可知論者,並為宗教日益影響人類事務而感到不安”。 他現在是新澤西州Stevens技術學院科學寫作中心的主任。
以下是John-Hogan的專訪。
Horgan: 作為一位科學家,你要尋找事物的自然解釋,事事要求證據, 你怎麽也可以相信複活這樣的神跡呢?
柯林斯: 神跡在重大關鍵時刻可能會發生,我對這個概念沒有任何疑問。它們是萬能的主傳給我們的訊息。但作為一名科學家, 我給神跡訂的標準很高。
Horgan: 我對神跡的疑問是,它們不僅僅違反了科學關於世界的運行規律,它們還讓人覺得上帝似乎太反複無常。例如許多人相信,如果他們足夠努力地祈禱,上帝將會介入,使他們或他們的親人病愈康複。 但這是否意味著那些病情沒有因此好轉的病人不值得醫治呢?
柯 林斯: 我自己是醫生,但我沒有看到一個靠神跡病愈的例子。我也不希望能看到。同時,對我來說祈禱不是用來操縱上帝,做我們希望他做的事情。我祈禱更是為了設法與 上帝建立親密關係。 我會試圖揣摩我應該做什麽, 而不是告訴萬能的上帝他應做什麽。 看看我們主耶酥的禱文, 他說:"您的旨意我將成全", 而不是"我們天上的父啊,請給我一個停車位"。
Horgan: 我必須承認,因為出現了宗教恐怖主義, 比如像 9/11和美國日益強大的宗教右派勢力,我近來更加關注宗教的害處。
柯 林斯: 還有什麽信仰, 還沒有被有煽動性的政治家用做大棒放在人們的頭上呢? 無論是宗教裁判所或是十字軍,還是世貿中心? 但是當我們判斷一種信仰的純潔真理時,我們采用的方式,就不能像是用一段虐待性的婚姻, 來判斷愛情的純潔真理一樣。我們作為神的孩子,從上帝那得到了關 於是非的知識。這種道德律法,正是上帝存在的最令人信服的路標。但我們也有這個叫自由意誌的東西,而我們總是使用它來違反道德律法。我們不應該因為人們曲 解和濫用了信仰, 就應該責怪信仰。
Horgan: 因為邪惡這個問題,很多人發現很難相信上帝。如果上帝愛我們,為什麽生活中充滿這麽多的苦難?
柯 林斯: 這是所有尋道者都要麵對的最根本問題。 首先,如果我們的最終目的是學習成長,探索發現關於我們自己和上帝的事物。那麽不幸的是,安逸的生活恐怕不是達到目的的方式。當一切都很順利時,我知道我 很難了解自己和上帝。再者,我們也不能把世上很多痛苦和苦難, 怪罪到上帝身上。 上帝給我們自由意誌,我們可能選擇以某種方式行使它而造成對別人的傷害。
Horgan: 物理學家史蒂文-溫伯格是一名無神論者。 他問:為了使納粹分子能行使他們的自由意誌,憑什麽要600萬猶太人,其中包括他的親人,死於他們的大屠殺?
柯 林斯: 如果我們中的某一個人每次選擇做惡,上帝都要奇跡般地介入,我們這個世界就會變得很奇怪、混亂、變幻莫測。自由意誌導致人們互相做一些可怕的事情,造成無 辜民眾的死亡。除了做惡者,你不能責怪任何人。這不是上帝的過錯。而更難理解的問題是,當苦難似乎不是來自人的惡意行動,比如一名兒童得了癌症,一場天 災,一陣龍卷風或海嘯,上帝為何不阻止這些事件的發生? (Insight: 自從人類始祖選擇違背上帝,人與自然就開始墮落,他們之間的和諧關係也因此遭到破壞。)
Horgan: 一些哲學家,如查爾斯-hartshorne,提出:也許上帝並不能完全控製他所創造的一切。 詩人安妮-Dillard 在她的詩句裏表達了這個思想:"上帝-不完全勝任者" 。
柯林斯: 這是美妙而可能也是褻瀆的說法! 另一種提法是,上帝是在自然與時間之外,他可以俯視我們暫短的存在,可以看到遙遠的過去和未來。誠然這可以讓我形而上地說,我不一定清楚痛苦的意義是什麽,我不能知道可怕的事情發生的原因。
Horgan: 作為不可知論者, 我對您在您的書裏稱:不可知論是一種”逃避“,感到困擾。 不可知論不代表你偷懶或漠不關心。它隻意味著, 你對終極奧秘的回答不滿意。
柯 林斯: 這是一種貶低的說法。它不應適用於殷切的不可知論者,因為他們已經考慮了證據, 但還沒有找到答案。我這個貶低的說法, 是我對科學界不可知論的反應。因 為他們沒有仔細地研究證據就下結論。我也曾經是一名不經意的不可知論者,我也許太快地假定, 別人沒有比我思考得更深刻。
Horgan: 對你我來說,自由意誌是很重要的概念。它是我們的道德和尋求意義的基礎。你難道不擔心,科學尤其是遺傳學--您領導的基因組計劃的工作,會破壞關於自由意誌的信仰?
柯 林斯: 您談到的是基因決定論,它認為我們是無助地受控於雙螺旋線的木偶。這遠遠不是我們所知道的科學!遺傳不僅對某些醫療風險有影響,也對人的某些行為和個性有 影響。 但看看具有等同基因的孿生兄弟,盡管他們的DNA完全相同,但往往有不同的行為或思想。這表明了學習,經驗和自由意誌的重要性。我想大家無論是否出於宗 教信仰,都承認自由意誌是一個現實。有些思想偏激的人會說:"不,它完全是幻想出來的。我們隻是某種電腦模型裏的小卒子“。 但我不認為這種說法有很強的說服力。
Horgan: 您對達爾文關於利他主義,或者說無私的大愛的解釋有什麽看法?
柯林 斯: 這一直就是一個小故事。 很多人會爭論說,利他主義已經被進化論證明了,因為它有助於集體的生存。 但是,也有人為了團體以外的, 跟他們毫無相幹的人而犧牲自己,比如,特雷莎修女,奧斯卡-辛德勒等人。這是人類高貴中最純潔的形式。它好像不能用達爾文的模 型來解釋,但我也沒有把信仰押在這上。
Horgan: 您對神經神學這個領域有什麽看法?它試圖要找出宗教經驗的神經依據。
柯 林斯: 我想它很吸引人,但對它並不特別感到驚奇。人都有血肉之軀。 如果我自己有什麽神秘的經驗,因此發現我的顳葉(每側大腦半腦後下方, 位於枕葉的前方的腦葉,其中有大腦的聽覺中心)在發亮, 我不會為此煩惱。但這並不表示沒有真正的精神意義。那些預先認定除了外麵的自然世界, 什麽都沒有的人, 看到這些數據會說:"你們看到了吧?” 而那些預先認為我們是有靈生物的人, 則說:"酷! 這是神秘經驗的自然體現! 還有什麽說的! "。
Horgan: 有的科學家預言,基因工程可以給我們帶來超人般的智慧和大大延長的壽命,甚至永生。這些都是人類基因組計劃, 以及其它研究可能帶來的長期後果。如果這些預測真的發生了,你認為會對宗教傳統帶來什麽後果?
柯林斯: 這種結局會使我感到困擾。 但我們如此遠離那個現實,很難花大量時間來為它擔擾。特別是當你考慮到短期內所能做到的真正善事。
Horgan: 我真的一直在問,是否宗教一定需要苦難? 我們是否可以減少痛苦到如此的地步,以至於不需要宗教?
柯 林斯: 盡管我們取得了所有這些醫學進步,使長壽和消除疾病成為可能,我們大概還要想方設法互相爭吵,時而互相殘殺。這是出於我們自身的所謂正義感,以及要做人上 人的決心。所以死亡率將繼續是百分之百,不管是通過何種手段。我們可能了解很多關於生物的知識,我們可以知道很多關於如何預防疾病和延長壽命的知識,但我 不認為我們會弄清楚, 如何製止人類相互間做壞事。 這永遠是我們在這個星球上最深刻, 也最痛苦的經驗,這將使我們更渴望知道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