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取暖－《瓦爾登湖》筆記

室內取暖－《瓦爾登湖》筆記

 

1.秋色

夏天像獵人一樣走掉

我烤著它背影發出弱光的餘燼

瓦爾登湖的北岸

太陽從蒼茫的鬆林和石頭岸上反射過來

成為湖麵上微微燃燒的爐火

 

九月，對岸白楊樹下的湖角

三兩株小紅楓對著青水訴說這一年的故事

她們的性格，是照鑒於湖麵上明鏡中的倒影

每個清晨，新畫換舊幅，鮮豔或者和諧，出彩

而又變幻莫測

 

十月，黃蜂給窗戶和天蓬貼上花兒樣的眼睛

看著采摘來的晶瑩的葡萄，蠟寶石般的蔓越橘，

還有酸苦的野蘋果和麵包色的栗子

卑微的野豆不能被我遺忘

天鵝絨般的花朵美過穀米

 

2.造爐

美索不達米亞的村子

是用巴比倫廢墟裏的舊磚建造的

我的煙囪是尼布甲尼撒煙囪上拆下的舊磚重新壘砌的

磚縫填以湖岸的圓石和白沙摻合的灰漿

煙囪立於地上，穿過房子，升入天空

把人間溫暖的味道送入冰冷的星宿間的空隙

這時候北風把湖水吹涼

人間煙火終會與星星相伴，並且總是悄無聲息

而人心會同影子相惜於緣木的牆上，波浪難平

 

其實，人與星星之間的距離，比起星宿彼此之間的距離

要小得多的多

 

3.影子

影子的形態變幻莫測

什麽樣的壁畫和家具都難以相配

其實影子何曾孤獨，有

幻覺，想象，遐思，憧憬在圍繞

 

房間將風寒隔絕於外

木柴令我輾轉於人世的溫暖

煙囪將溫情送入高空

隻有孤獨，是不需要共享的

而這個孤獨的小房間，豈止包容了

任何一大家子的所有財富和愛

甚至還有地窖裏除了酒香之外的土腥味兒

 

4.高堂

此處該是做個好夢的地方

一個容得眾人的高堂

矗立於神話般的黃金時代

露出木頭本色的緣木和椼條，支撐著頭頂上一片天

抵禦四麵八方吹來的風寒

夢醒之餘誰都會禁不住

向古代俯臥著的神農致敬

 

我們可以邀請蜘蛛作伴

聽倦客的鼾聲和壺裏的開水對歌

這裏一切都是敞開的，直白的，真誠的，不加裝飾的

所有的財富都懸掛於木釘之上

誰都可以隻穿一件舊衣裳，不修邊幅，

感覺自己是過著簡單生活的國王

這裏，高雅的語言墮落成廢話

生命，拋離了微弱牽強的任何語言的描述

自己不覺成為這樣一種野蠻人，一種離

真理最近的野蠻人

 

可是，野蠻人能懂得駕一葉扁舟

在對麵的湖岸淘來白白的細沙

塗成泥牆嗎

這些白沙泥漿本身並不溫暖

但卻可以阻擋風寒

何況參合了貝殼燒成的石灰

原來貝殼的裏子，竟然是溫暖的

 

5.湖冰

淺水的地方更容易結冰

冰中的氣泡或許是某中不幹

也或許是水底那些生物還沒來得及享盡自由的呼吸

 

隔絕了自由的冰往往是俊美的

它堅硬，黝黑，透明，甚至可以映出你看著它的臉龐

可以把任何傷害存檔，把寒冷的進程封成回憶

那些個向上掙紮的氣泡被封凍在冬季

而我們對自由的向往總是消失於無形

知道嗎，這些氣泡，將來就是溶冰炸裂時候

春雷的聲音

 

6.枯木

冬天充滿激情地到來

狂風怒吼著吞咽了房屋

飛鵝隆隆而來，在黑夜中拍動著翅膀

呼號的聲音裹著雪片，將大地狠狠地蓋滿白色

不論是興奮還是驚訝

冬天的景色，可以毫無疑問地在一夜之間展現

 

去林中找到在冬天之前死去的枯木

把它們抱在懷裏或者扛在肩上帶回來

然後獻給火神

這些枯木有他們最後的神明

那竟然令我們的身體和心靈都得以照亮

生命難道不是很神奇嗎

一段枯木，就這樣簡單地照亮了別人

 

還有湖上漂浮而來的木料或者木筏

這些浸滿了湖水的厚重的木頭

竟然更加經燒並且更加的火熱

看來漂泊越久，經曆越深，越是能夠留給人間

炙熱的留念

 

7.森林法則

不比獵人和伐木者

我們當更愛野味和每一棵樹

古羅馬人賦予它們以神靈的保護

而新大陸的森林比黃金更有價值

但是所謂人類的進步

竟然包括了到森林中尋找燃料

這些人有

新英格蘭人，新荷蘭人，

巴黎人，克爾特人，

農夫，羅賓漢，

戈底勃萊克和哈萊吉爾

世界各地的王子和鄉下人

學者和野蠻人

而我，也並非不在這些人之列

 

我們砍伐樹木，看著射進來更多的陽光卻更加恐怖

我們發明了很多現代的東西，但是每當看到一大堆木材

依然怦然心動，它們跟我們的祖先一樣地寶貴

森林是神聖的，我們真能心安理得地砍伐神明？

 

8.糾結

我們走進森林並非想把自己冷藏起來

自從人類發現了火，便開始用它溫暖自己

人類犧牲著遠古的神明，帶著神明的魂魄走向未來

比如點燃木頭，在冬天裏保持夏天的溫暖

比如開一扇窗，邀請光明

點一盞燈，把白晝挽留

把從疲於生活的時間裏省下來精力

投入所謂的藝術創作狀態

人類就是這樣一步步走進奢華

沒有什麽人在費神去猜測，人類就這樣下去最後將怎樣毀滅

比如一個更加寒冷的星期五，或者一場更大的暴風雪，便

可以將地球上人類的生存告一段落

 

9.火的詩歌

沒有了火

人們便會失去一個伴侶

勤勞的人在晚間凝時著火

把白天積聚起來的雜亂粗俗的思想

放進火裏熔煉出第二天勞作的力量

 

讓我們像詩人一樣歌唱吧：

明亮的火焰啊，請永遠不要拒絕我

你那可愛的生命之影，親切之情，

還有向上升騰的光明，是我的希望

你神秘的光芒跟我們的靈魂交談

我們心安而堅定，因為身旁的爐中沒有暗影

我們得以安寢，不再害怕黑暗中的遊魂厲鬼

古樹的火光閃爍著同我們絮語

你的存在富於無盡溫暖的想象

 

秦照於2018-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