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

老張

 

老張個頭不高，瘦瘦的。他不高又瘦據說是為了達到潛艇兵對身高和身材的嚴格要求，也正因為當兵的緣故，他身板很結實。如果你不知道什麽是不苟言笑，見了他你就有了答案。一般姓張的初次見麵介紹自己都會說：“姓張，弓長張”。老張別具一格，認識他的人說他以前介紹自己總是說：“姓張，綱舉目張的張”。後來因為文革結束，改革開放才改為：“姓張，大張旗鼓的張”。

 

本魚到他們工廠介紹西歐設備，由此結識了大張旗鼓的他。老張曾經在海軍一待就是四十年，後來退休後被這家大型的合資企業聘為總工程師。

 

他非常講究原則，一點技術上的問題老得反複討論，直到大家都精疲力盡昏昏欲睡。他手下一幫技術骨幹都是小年輕，有什麽說什麽，經常想著惡搞他。我們一起吃飯偶爾談到女朋友什麽的，他們就打岔：“張總您別老這麽折騰我們，趕緊簽了就是，有您把關呢，擔什麽心。這樣沒日沒夜的，我們那還有時間談戀愛生孩子呀？” 他總是嚴肅地回一句：“年紀輕輕不好好幹。”

 

談的那麽多的合同中，和他談的合同是最費時費力的。比起那些來談判沒有拿到合同顆粒無收的，我們好歹開花結果了。

 

記得他參加了我們其中去德國的一個設備驗收團，本魚全程陪同。

 

抵達目的地，住進旅館。五個房間，兩個在樓下，剩下在樓上。樓上比較安靜，照顧老同誌，所以年紀小的都在樓下房間。本魚為了方便聯係自然在樓下。

 

進門不久，就聽見急急的敲門聲。心說：有門鈴不用，是誰呀？開門一看，是神色緊張的老張，趕緊讓進門。

 

“張總，您有何吩咐？”

 

他壓低嗓門：“老豚，這家酒店你熟悉麽？”

 

“這是我們公司的合同店，要不能把您往火坑裏推麽？您怎麽了？”

 

他遲疑了一下：“我剛進門就聽見電話響，趕緊過去拿起電話問是誰，裏麵一個女裏女氣的聲音，講普通話呢，上來就問我是不是張先生。他們這酒店有中國人在這工作？”

 

“哦？”本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老張說到這，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湊到本魚耳邊：“她問我要不要小姐，嚇得我趕緊掛斷了電話。”本魚腦海裏立馬現出老張掛斷電話那慌張的神情，不由暗笑。

 

“不會吧。讓我查查，一會我去找他們經理，您革命幾十年，可不能讓您犯錯誤。您夫人可是特別交代過我的。”

 

“你不要講給團裏的其他人聽。”老張忐忑不安地離開了房間。

 

安頓下來之後，本魚走到同在一樓的另外一個房間看看兩個小年輕的技術骨幹在幹嗎，沒想到進門就看見他倆在笑。原來是這兩個搗蛋鬼，用手帕蓋住電話筒，撥通老張的電話，然後打著女人腔逗他。他們央求本魚不要告訴任何人。本魚偷偷樂了半晌。

 

第二天早飯時間到了，一張長桌，大家杯子都是黃澄澄的橙汁，隻有老張那杯是白色的牛奶，好不紮眼。

 

大家都坐下開吃，副廠長開腔了，滿臉嚴肅地說：“老張，您老可是技術專家。要說您不知道這牛奶是壯陽的，那是絕對是瞧不起您。您看我們都喝橙汁，就您一人喝牛奶。都這年齡了，還壯什麽陽嘛”

 

“我？…” 老張一下語塞。“我這是多年的老習慣了。”

 

“習慣也可以改嘛，尤其是壞習慣。”

 

“就是就是”剩下幾個都敲邊鼓。

 

往下的幾天的早餐，真的再也沒有見老張喝牛奶。你不得不佩服老張的毅力，短短幾天硬是把老習慣改了。本魚看著老張手裏的橙汁就忍不住想笑。

 

進工廠驗收頭天，老板的秘書是個奶奶級的，看上去平時保養很好，打扮很入時。見麵的時候，中國人的習慣，團組的每個人都是先伸出手去握對方的手，輪到最後老張，女秘書上去就是一個大擁抱。老張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哪好，臉紅得像剛煮熟的蝦。大家起哄：“老張，這下你完了，中了糖衣炮彈了”。後來好幾次晚宴女秘書偏偏都要挨著老張坐，回回見麵和分手都要跟他擁抱，還要到中國去看老張，害得老張那個緊張，不斷地冒汗。那是大冬天呀，外麵下著大雪呢。出門都能看見他頭頂上熱氣騰騰的。女秘書後來還真的到了中國，不過沒有去老張的家。

 

一天年輕的德國公司老板請客，把團組都請到家裏。吃飯的時候，老張拿起一個麵包，順手用勺舀了黃油，抹在整個麵包的外麵，然後張嘴就咬。本魚就聽那老板的孩子很認真地問：“爸爸，中國人就是這麽吃麵包？” 老板很幽默：“不是的，兒子，隻是張先生是很有創意的技術專家。”

 

臨到他們要回國了，趕上老張的生日，幾個小家夥合計著買點禮物給老張。正巧到布魯塞爾玩，就買了茶壺大小的個比利時第一公民撒尿於連雕像。一按開關，真的會撒出來。大家慫恿著他打開包裝看禮物，老張當著大家的麵拆開，一個小家夥就按下開關，老張看著這赤身裸體撒得正歡的於連，咧著嘴表情很不自然地不停的“嗬嗬”。不知是笑還是什麽的。

 

等到回國以後，他們回請本魚吃飯，兩個搗蛋的這才把打電話的惡作劇抖了出來，那副廠長一聽不要緊，笑得“噗”地一下把嘴裏的飯噴出老遠，連鼻子裏都是！

 

就見老張滿臉漲得通紅，正不知所措地幹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