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俠：楔子

詩俠
作者：一瀟


楔子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軍遙望玉門關。

長雲層靄下，野風吹無垠。三百座帷帳龍盤虎踞碧玉大草原，仿佛將天地時空割裂。眾多帷帳正中央是一籠錦氈營帳，綾羅華蓋，氣宇軒昂。錦氈營帳外，十六麵三棱旌旗，八麵虎旗八麵豹旗，翻騰招展，時而與狂風蹭碰出唏唰唰不羈之聲。

聲不大，卻足以擾亂帳內一人心緒。此人濃眉大眼、魁梧茁壯，四十出頭，須發卻已些許花白。他頭冠紫金盔，身披威風八麵黃金戰袍，正襟危坐。此刻靜靜聆聽戶外雜響，貌若閑遐而眼眉凝重，似有心事千叢，沉思半晌才緩緩道：佐車，今日應該是第二十八日了吧？

被喚作佐車之人年紀不足三十，卻亦是虎背熊腰、絡腮胡須。他微微側身，答：正是，將軍。

這一問一答，簡短而鏗鏘有力，盡顯兩人素質不凡。

佐車稍露兩分猶豫眼神，欲*言*又*止。將軍已道：有事盡管講。你跟隨我已十二年有餘，為何關鍵時刻卻作婦人狀？

佐車遲疑片刻，方正色道：將軍，時不待人。是戰是和，還請速作決斷。

話音未落，旋即招來另一壯漢立喝：你還真象個婆娘！和個鳥，和既是降，降即是辱。大丈夫忠君報國、戰殉疆場，死而無憾。何況你我及主公三人身經百戰，以一敵千，殺出這重圍又有何難？

將軍略微點點頭，道：青霆話語雖粗卻言之有理。其實你我三人早已立下軍令狀，死不足惜。家中雖有嬌妻你我三人卻巧合般都無後，根本毋須多慮。隻是我舍不得這八千跟隨多年的將士們啊！三年前那一幕我至今記憶猶新，還是這八千精兵，我們臨危不懼、以寡敵眾，眾誌成城打得陳良誌兩萬叛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何等氣魄何其爽心啊，哈哈哈！

將軍笑得如此豪邁，佐車、青霆兩人亦也被深深感染，不由和聲由衷大笑。青霆長舒一口氣，感歎道：不錯！這幫將士隨同將軍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大大小小戰役不下千場。單說沙坪那一戰，雪裏豹率先用三千騎兵衝擊我軍，同時使出鐵頭馬金戈戰車殺手鐧，孰料我軍嚴陣以待毫無退縮，用鉤鐮槍一頓猛削，僅半柱香工夫就殺得敵騎兵哭爹喊娘全軍覆沒。雪裏豹那廝隻好象烏龜般龜縮沙坪城內，卻沒料我軍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白天在城外佯裝叫罵挑戰，夜裏挑燈五日便挖通暗道，裏應外合打開城門殺了他個片甲不留，雪裏豹的首級亦被佐車一劍割下。佐車，你那時還真是威風了得，今日怎湮旗息鼓全沒了當年神勇？

佐車聞言沉默不語，倒是將軍快人快語道：

青霆無須出此言，佐車他也是好心多思量。還是追憶往事豪情萬丈！你們還記不記得龍泉關那一戰，簡直就是驚天地泣鬼神。單於親率匈奴十萬大軍圍困我龍泉關六萬軍民，說是六萬軍民，卻十之八九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這一圍就是整整五個月，六萬軍民同舟共濟，挖野菜、吃樹皮、深挖十丈井。最後還是你蔣青霆有辦法，深夜出奇兵用火牛陣衝襲敵營，單於那老賊於我軍衝殺呐喊聲中差點連老命都丟了，哈哈哈！

又是一眾暢快的笑聲刺破長天。

隨後卻是死般的寂靜，靜中帶寒，寒中帶怖。

許久，聽到將軍低沉而語：如今區區二十八日，不過才二十八日呀！

轉而望天長歎：我此生百戰百勝，殺敵如麻。想不到竟落至如此下場！

他突地一個鷂子翻身，眨眼間已穩穩落於數丈開外。將軍仰視帳前正中央一幅百翎丈緞彩旗，兩眼不知何時已噙滿熱淚，徐徐吟道：

天方曉，西風嘯，戰驥鐵蹄撩。中原漢子八千條，須眉翹，列陣東南梢。
荊旗招，萬籟消，吸促悚亂草。橫持戈戟盾豎撂，千箭滿弓鎬。
將軍號，虎狼咆，鳴鏑穿雲霄。漫天白羽競瀟瀟，驚林鳥，惶惶望風逃。
喋血刀，刀出鞘，沙場盡殺招。鋒刃過處山林搖，敵血染戰袍。
箭穿尻，劍斬腰，兩軍掀戰濤。王者最喜駐馬笑，得勝號，一賞疆場俏。
勝當驕，敗亦傲，帝寇皆英豪。古來百戰鑄雄梟，亂屍誰記曉？

漫漫草原上，百翎丈緞旗炙彩四射格外耀眼，旗上楷繡五個鋪天大字：無敵李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