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Y 著
馬丁躺在床上,抽著煙,瑪吉靠在床頭板上,翻看一本雜誌。他看了一眼鬧鍾,斷定沒什麽可擔心的。難得這樣的小日子,他要好好享受一下。 瑪吉看著馬丁,忽然眼睛一亮,說,“噢,對了,我知道你沒有合適的地方保存它,但是我還是要給你一樣東西。”
一個熟悉的吱嘎聲和關門聲響起,直達臥室 -- 前門被打開了,又砰地關上了。馬丁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行動起來,而頭腦已經趔趄地摔到門外了。他聽不見瑪吉說什麽。他站起來,跳進褲子裏,抓住襯衫。但直到把手放在門上,才停下來想他正在幹什麽。他出著汗,呼吸不暢。
瑪吉一半耳語,一半對著馬丁嚷嚷,手同時在床單裏摸索著。她失去理智了嗎?馬丁本要告訴她香煙在哪裏,卻聽到自己問道:“你為什麽在耳語?”
她使勁瞪著他。 “誰來家裏了?”
馬丁急速地轉過頭去,緊盯著樓梯。
“去看看!”她低聲說,把他推出房間。
馬丁關上房門,走進客廳,腰間的皮帶還沒扣上。誰會在這個時間來這裏?他等待著腦子裏浮上一些可能性,但能想到的就是郵遞員。郵遞員的名字好像是喬治。他費勁地套上襯衫 -- 襯衫已經變得更緊了,走去迎接喬治。
是海倫站在那兒。海倫不送郵件。海倫是他的妻子,從來不送郵件。他覺得他的心髒病又犯了。她盯著他。
“怎麽 -- ”他們同時說。寂靜,讓人不舒服。
“噢,我忘了,”海倫先開始,說:“我完全忘了帶, 呃,午飯。”
“噢,”馬丁說。他腦子裏處理著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是的,所以你回來取它...呃,你沒有從城中心那兒買點吃的,呃?”他揉了揉他的後腦勺。
“食堂今天關閉。是的,所有的工作人員 -- ...都離開了,”最後一個詞“離開”,她說得很突然。
馬丁可以感覺自己在出汗。她也意識到了有什麽東西不對勁兒。他以前的借口總是回家來吃午飯。她顯然在等待什麽、預期什麽。
“對了,我被解雇了。”馬丁,你自己在說什麽?
“什麽?”海倫大聲說。她的眼睛裏現出恐慌。
“嗯,這就是我現在在家的緣故。還有為什麽出汗。”他本來不想說“出汗”這部分的。他給了她一個虛弱的微笑,表明他在開玩笑。
“啊,天啊,天啊,”海倫捧著自己的頭。
“我...我隻是,分部今天剛剛關閉了!我發誓是這麽回事兒!”他走到廚房,拿起桌子上的報紙。 “看?就在這兒,呃,在這裏的什麽地方。”他開始翻閱,但是找不到任何可以給她看的東西。 “看到了嗎?”
“噢,天啊,沒有,噢,天啊,天啊,”她看起來要哭了。
“不,你,我隻是,我,我們,我們要去...我們要去旅行!”他幾乎尖叫著說出最後一部分。她停止了恐慌,盯著馬丁。 “你在說什麽?”
“不,這是個好消息。這真地、真地是一個好消息。我拿到了一筆特好的遣散費,現在我可以追求...我想要的東西。”
“哦,真的嗎?”她似乎很困惑。 “我沒有 -- 我聽說如果你在那裏工作的時間不是很長,他們不給遣散費的。”
“是的,嗯,他們是這麽說的。原來是這樣。但是,嗯,老板真地喜歡 -- 喜歡我。” 馬丁很清楚這一丁點兒也不是真的。比如,此刻他本來應該在班上幹活,卻在家裏休息了一個超長的午休。但她似乎買賬了。
“真的嗎?我以為他們不那麽喜歡你。”海倫說。
“不。你知道那句俗語,有時他們隻是看上去不喜歡你。”馬丁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麽 一句俗語。 “老板告訴我,他們真的很喜歡我的工作。所以現在我們有二十 - ”遣散費應該是多少來著?“所有的遣散費,所以我們要去旅行!”瑪吉不會喜歡這主意。他忘了樓上的瑪吉。
“喔!那是... 唔唔。也許我們應該等一等。我不知道我能否請下假來。而且那麽貴。”她似乎充滿內疚。
“啊,那太糟了。”他很高興她不想去,但現在他想知道,為什麽她一點兒也不想去?“去年我們去哪兒了?”
“我正在幫忙協調新項目,”她接著說,有點兒悲哀地,“沒有加班費。
“你很忙,很忙。”馬丁想知道海倫是否會欺騙他。 “我是...是。但我想我近期可以請一點兒假。”
“怎麽樣?”他說,試圖微笑。她似乎沒有注意到。 “我們要去...山裏。”他預期更多的反對。也許去旅行一次,也不壞。
她緊張地笑了笑。 “山裏?那是一家新餐廳嗎?”
“是的,他們有麋鹿和花栗鼠肉。”
她這次真地笑了。馬丁不知道為什麽。
“你知道我們應該去哪嗎?你的公司想買的那個山區度假村。叫奇克瓦湖或什麽的?”
“噢,琴地維湖?”馬丁的公司確實有時派他去幫助評估潛在的購買對象,但這個不是其中之一。
“就是那個。”
長時間的沉默。 “嗯,好嗎?”海倫問道。
他不認為自己屬於多情善感的類型,但他不能帶海倫去那裏。
“實際上它已經被關閉了。他們偷工減料或者還有別的什麽事兒,因為食品上的原因上被關掉了 。”
“...什麽?”海倫走到馬丁剛剛翻閱的報紙上。 “這不是嗎?”她打開一個琴地維湖的廣告。 “我想我今天早上看到了......”馬丁覺得他的臉變成石頭了。這是他的撲克臉。他不擅長打撲克。
“馬丁?你有什麽事兒瞞著我嗎?”她現在說話更柔和了。她靠得更近了。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感到他的心蜷縮起來。海倫憤怒的時候會變得……很強悍。
“這是什麽氣味?”馬丁知道那時他死了。他甚至不在死囚牢裏,他已經被放進墳墓。他是一具站著的死人。他是一個死人。
“馬丁......你身上是什麽氣味?”
“我們出去吃午飯。”他開始說。 “用遣散費的錢。一個女招待,我是說一個女同事,她哭得厲害。”
她似乎不相信。 “等等,”她又嗅了一下。他覺得她召集來了一大群野狼。她很可能知道一個女人出去吃飯時用什麽樣的香水。女同事上班時也不會用瑪吉噴的那種香水。女招待也不會。他剛剛說了什麽了?他覺得心髒病又要發作了。
“你聞到煙味了嗎?”
馬丁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好運氣。他忘了烤箱裏的東西了。他還有幾分鍾的時間想出別的什麽話來說。雖然...他以為他吃的是壽司。
他環顧四周,意識到微小的幾縷輕煙圍著樓梯燈打轉兒。海倫也發現了。他們都走到樓上,看到煙從主臥室的門的頂部滲出,上升到天花板,沿著樓梯飄落。海倫哭了出來。
“噢,別。”馬丁跑到門口,握住門把手,但立即縮回手。 “嗷,天哪!燙!”
“我們得離開!拿著你的手機,快走!”馬丁不容置疑地說。海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在做什麽?你難道要進去嗎?
馬丁不想,一點兒也不想,但是他不能把瑪吉留在那裏。他站直了身子,衝向門,盡可能快地扭轉門把手。一大團煙霧從門裏衝出來。在肆虐的劈啪的火裏他幾乎聽到海倫咳嗽的聲音。非常熱。床、窗簾、所有的衣服和長袍、地毯都沾著火。他的每一個部分都想離開,每樣東西都太熱了。他彎著身子 ,眯著直留淚水的眼睛。火熏得睜不開眼睛。他環顧四周,尋找一個身體,一些東西。他的手摸索著,抓住了一個東西,很小,也不是太熱,他留下了。
突然,他受不了這灼熱了。他已經迷失方向,他的肺好像著火了,他隻能看到一些斑點。他朝著淡藍色的燈光跳過去,他以為那是門口。
他發現自己在浴室裏。煙和火還沒進到這裏。窗戶是開著的,紗窗放在浴缸裏,浴缸裏注滿了水。馬丁蠻欽佩這個主意的,當然也是個可怕的主意。他把頭伸出窗外,驚訝地看到四個枕頭堆在底部。在考慮之前,他已做出了選擇。他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破裂聲!因為二樓塌了,床摔到了一樓。
他不比別人更害怕高處,或者 -- 掉下去,但從兩層樓高掉下去,還是嚇死人。他踩著馬桶蓋爬上窗戶框,慢慢地讓他的雙腿懸在空中。他意識到他手中還握著東西,看著象一個畫框。他又一次聽到斷裂聲。他落下時感到房子在震動。
消防員帶來了一些水。馬丁和海倫坐在一輛救護車的後麵,一名護理人員在檢查他的腳踝。消防員和海倫正在爭論某事。馬丁認為他聽到了“香煙”這個詞。他去喝點兒水,發現他的一隻手裏拿著一個橡框。
海倫突然停了下來。 “哦,馬丁,你抓了一張照片?”說完最後一個詞,她哭了起來。他遞給她這張煤煙蓋著的銀相框並且擁抱她。她擦去灰燼,對他微笑著。
馬丁想知道他的破碎的腳踝會帶他跑得多遠,因為他盯著的是瑪吉的照片。瑪吉穿著件形同虛設的比基尼,簽名仍清楚可讀:“我們將永遠擁有琴地維湖的時光”,簽名是一個口紅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