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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夢醒時分

(2016-06-30 21:08:50) 下一個

但是,隻要是夢,都有醒的一天。


世界的瘋狂到了2000 年3 月上旬達到頂峰,納斯達克指數衝到了曆史性的
5000 點。盡管很多“落伍的人”不停地警告股頂在即,崩盤不遠,但矽穀很少
有人會在意,特別是在高科技行業的“矽工”們。那些“被時代拋棄的悲觀主
義者”已經一次又一次地被曆史證明他們的錯誤和落伍。他們從1998 年就開始
唱衰,但是,你看整個1999 年以及新世紀的股市表現,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證明,
他們是多麽愚昧。現在連1998 年年底的“亞洲金融危機”和剛剛虛驚一場的“千
年蟲”都尚且奈我股市不得,還有什麽能螳臂當車,擋我狂漲的勢頭?


在高科技心髒的矽穀人,認為自己才真正代表未來。納斯達克指數不僅不
會到頂,而且會攀上一萬點的高峰。不僅矽穀的人這樣認為,連華爾街的分析
師也都眾口一詞地這麽認為。難道他們都錯了嗎?他們可都是“專業”人士啊。
可惜,當納斯達克指數在觸及5000 點後,掉過頭滑落到4500 點。那時,從
華爾街的“專業人士”到各個廣播電視上的“投資專家”都眾口一詞地說,這
是買進的絕好機會,這次調整是為衝向一萬點做最後的準備。此時不買,等納
斯達克指數漲到一萬點,你會追悔莫及。


此時此刻,鋒會賣股票嗎?不會。“死驢”會賣股票嗎?不會。矽穀的“矽工”
們會賣股票嗎?不會。相反,他們在籌集更多的錢,無論是從工資裏省,還是
年終獎金,還是借貸,都把更多的錢投向股市。果然,納斯達克指數從4500 點
又衝向5000 點了。這不,剛放進去的錢立即就賺錢了。讓那些說“跌”的人哭
去吧,他們永遠地失去了機會,他們被時代拋棄了。


但是,這次納斯達克指數一觸到5000 點,就再次下滑,在股票圖形上建了
個“雙頂”。這次下滑,一下子破了4500 點的支撐點,一直栽到3500 點。回顧
曆史,這正是dot-com 泡沫最後破滅之時。這一曆史,在2007 年年末的中國股
市重新演繹了一遍。那些經曆過2000 年股票暴跌的美國投資人,如果2007 年也
投資了中國股市,卻還沒有全身而退的話,真應該好好反省一下。當然,這是
後話,扯遠了。


從2000 年4 月起,鋒、“死驢”和千千萬萬的“矽工”們,都經曆了從火山
到冰窟的曆程。


賣,還是不賣,這是一個大問題。


此時的媒體上,那些曾經的“樂觀主義者”仍然在堅持自己的“樂觀”。人
們還期望這隻是一個大的“調整”,而不是熊市的開始。鋒也堅持著。鋒和所有
人一樣,很難接受熊市的現實。


但此時的“死驢”卻等不及了,真的要“死”了。


“死驢”的世界裏隻剩下了股票,睜開眼就看股價,閉上眼就夢股票。像“死
驢”這樣有遠大理想的人跟我們俗人是不一樣的。俗人成天盼著周末,而“死驢”
最怕周末。為什麽呢?因為周末股市不開門啊!


“死驢”不急著買房子。聽到鋒跟同事談買房子的苦惱,“死驢”總是在心
裏暗笑。“死驢”在股票上賺錢的速度比房子漲價快多了。靠買房子賺錢的事,
都是不會玩股票的人幹的。當然,“死驢”也不是不要房子,他有他的遠大理
想——“死驢”要等到賺夠一千萬後,去和Oracle 的Larry Ellison,Cisco 的John
Chamber,或者Sun Micro 的Scott McNealy 做鄰居。


但是“死驢”的末日終於來臨了。


由於前一年(1999 年)他在交易上的巨大盈利,再加上都是短線交易,“死
驢”欠了一筆巨額的稅。更可怕的是,“死驢”因為把所有賺到的錢又投回股市,
手上根本沒有交稅的現金。他申請推遲到10 月份交稅,但“死驢”知道,從4
月到10 月,要是不能把錢都賺回來,他就死定了。他欠的稅太多了,如果交不上,
他就得去坐牢了。


“死驢”是借高利貸“買空”的。所以,股價一跌,股票商就會強行要求“補
倉”(Margin Call)。股票商借給你錢後,你的賬戶就上了黑名單,被嚴格監控。

一旦股價下跌,你借錢買的股票市值還沒有你借的錢那麽多,股票商會在第一
時間要求你把缺的錢補上(當然是帶利息),這就是所謂的“補倉”,根本不給
你時間。


4 月的暴跌,把“死驢”僅有的一點兒現金就這樣“吸”了進去。


雖然股市在7 月份又回魂般地回到4500 點,但“死驢”已經等不到那一天了。
更糟的是,“死驢”在過去的這麽多年裏,養成了個死腦筋,死認股市隻升不降,
瘋狂地繼續“買空”。


因為喪失了理智,急瘋了的“死驢”又從別的渠道,如用他的公司股票做
抵押,又借了錢,在股市下跌時,繼續“買空”,企圖最後一搏。這就是股市裏
常說的典型的“接下落的刀子”。僅僅一個月,到4 月下旬,股市一“死”再“死”,
讓“死驢”傾家蕩產。“死驢”不僅股票賬戶歸零,還欠了一大筆債。更糟的是,
他欠了稅務局一大筆稅,而自己現在連一塊錢的稅都交不起了。
“死驢”不怕破產,但“死驢”怕坐牢。


4 月底的一天深夜,“死驢”把他的那輛敞篷寶馬停在公司停車場,然後讓
他朋友送他去機場。隨後,“死驢”踏上了回印度的飛機,悄悄地從美利堅的土
地上消失了。


第二天,“死驢”沒來上班。讓同事奇怪的是,他的寶馬車竟然停在停車場。


到了第三天一早,老板衝到鋒的桌前,問鋒,你跟“死驢”坐得這麽近,你知
道不知道“死驢”出什麽事了?


鋒茫然地搖搖頭。老板苦笑一聲說:“剛收到他的電郵,說他辭職了,現在
人已經在印度了。他還請我給車行打個電話,讓他們把車拖走。”


當車行的拖車把“死驢”的寶馬拖走時,鋒、老板,以及所有同事都隔著
窗戶看著,哭笑不得。


鋒沒瘋狂到“買空”股票,但情形也一天天地變壞。雖然納斯達克指數剛
跌了30%,但大多數沒有盈利一直賠錢的螞蟻公司已經跌得一塌糊塗了。鋒所
在公司的股票價格,早從最高峰的80 美元跌到了發行價15 美元,而且還在跌。
問題首先出在他在胖律師那兒的賬戶裏。那賬戶的錢是用公司股票當抵押
借的。現在,股價跌得這麽狠,所買的股票的市值遠遠不及借貸的錢數,銀行
要求立即還款。鋒剛買了房子,僅有的一點兒錢都當首付給交掉了,哪兒還有
餘錢啊?所以,借貸的銀行毫不客氣,強行把他賬戶裏的股票全部賣掉,拿回
錢來還貸款。但是因為這時賬戶裏的股票全是賠錢的,所以,賣回來的錢還不
夠還借款和利息。銀行又立即把鋒做抵押的公司股票全賣掉來抵債。結果,鋒
的這部分股票市值,一下子蒸發掉,連點水跡都沒留下。


鋒的公司這時也被兩記重拳擊倒。一拳來自公司的運營方麵。公司本來就
不掙錢,現在市場又在萎縮,公司隻能靠IPO 時賣原始股賺到的錢填虧損,指
望著能熬到2001 年,希望那時市場能起死回生。另一拳則來自股市。公司股票
跌破發行價後,竟一直跌到1 美元以下。


1 美元對於股價來說是個生死坎。一旦跌破1 美元,股價就加速向幾分美元
跌下去。證監會(SEC)很快給出警告,如果不能在規定時間內讓股價爬回1 美
元以上,那公司股票就會從納斯達克上被除名。除名的結果就是,鋒、鋒的老板、
所有同事的股票價值全部歸零。


公司開始了連續幾次的大規模裁人,留下的人的工資也被大幅度削減。


鋒現在的心情沮喪到極點。那“百萬富翁”就像一場夢,鋒倒是盼望現在
的自己真在一場噩夢裏。可掐自己一下,好痛,這不是夢,是現實。自己再也
不是“百萬富翁”了。鋒沒法接受,這才多長時間啊,自己就從百萬富翁變成
不名一文的窮光蛋了?


更讓鋒揪心的是,他恐怕連自己新買的房子都很難保住。鋒恨自己太貪,
沒在公司股票價格還好的時候賣掉股票,把房子貸款的大部分還掉。現在股票
價值幾乎歸零,這筆巨大的貸款又超過自己工資的支付能力,更何況工資剛剛
又被減掉很多,現在是萬萬還不起貸款月供了。


為了防止自己破產,鋒隻有兩條路:要麽盡快賣掉房子,要麽找到一份高工
資的工作,還每月的房貸。第二條,基本行不通。如今到處在裁人,不要說高
工資的工作,就是有份工作都難。鋒早就到處發簡曆了,可一夜之間,所有的
公司都在裁人,而不是招人。鋒連個像樣的麵試機會都沒有。剩下的路就隻有
賣房。


但鋒是在房價處於頂峰時買的這個大房子。現在的市場是,中小型的房子
還好賣,但大房子市場太糟糕。鋒出了個自己一分錢都不賺的價格出售房子,
可是,兩個星期過去了,沒有一個人出價。鋒有點兒絕望了。

看著自己拚了命搶來的房子,現在竟然無人問津,鋒欲哭無淚。自從鋒搬
進來後,房子基本和剛建好的時候是一樣的。當時,建築商隻是給前院鋪了草坪,
大大的後院都是泥地。要是把後院好好修整一下,至少要花費一萬多。鋒那時
沒現金,就沒有修整後院。


另外,新房是沒有窗簾的。但是,要是好好地裝修的話,一個房子也要上萬。
鋒隻好量了尺寸,讓爹媽從國內寄了簡易的窗簾來,自己把它們裝上。家具也
是能省則省,隻是給自己圓夢,買了個國王(King Size)大床。
鋒後悔地想,要是當時不貪的話,賣了股票,今天就不剩多少貸款,後院、
窗簾、家具也都可以弄得漂漂亮亮的。鋒想著想著,就給了自己一巴掌。但現
在打自己十巴掌都已經晚了。


房子是不能再降價了,再降連還貸款都不夠,自己還得倒貼錢給銀行。可
是一個月過去,無人出價。鋒不得不停了下個月的月供。因為要是付了,自己
就吃飯的錢都不夠了。鋒知道,再拖一個月,房子賣不出去,自己又付不起月供,
房子就歸銀行了,而自己的信用也就毀了。據說得至少7 年才能把信用重新建
起來,但鋒現在管不了信用了。


公司裏現在也是人心惶惶,大家無心工作,有點本事或門道的早就開始想
辦法跳槽了。現在是謠言滿天飛,甚至傳說公司的財務已經要崩盤。星期五下
午,老板召集大家開了個動員會。老板說不要聽信謠言,公司正在跟一個世界
500 強的大客戶談,希望很大。一旦談成,公司就會成為這個大客戶的專門供應
商。這意味著,公司將會扭虧為盈,而股票會重回當初的高價。


這無疑成了一劑強心針。隻要公司能撐下去,股票重回當初的高價位,一
切問題就都解決了。老板話音剛落,所有員工不約而同地鼓掌歡呼起來。可是,
誰也沒注意到,老板笑得很辛苦。


這是充滿希望的一個周末,是鋒過去幾個月來,心情最輕鬆的一個周末。


鋒下定了決心,隻要股票價格一漲上去,就把自己的股票全部賣掉還貸款。
星期一,鋒興致勃勃地開車去公司。到公司一看,門口正圍著一群同事。


鋒的心一緊,撒腿就衝了過去,赫然見到公司門上貼著封條和通知。鋒感到兩
腿發軟,兩眼也有點發花,強迫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通知讀下去。


通知上說,就在剛過去的這個周末,因與債權人談判破裂,公司破產。法
院已經查封了公司,等待對公司的資產進行清算拍賣。鋒知道這下徹底完了,
這是破產,不是破產保護。不要說自己這個月工資沒了,就連遣散費都沒有一
個子兒,自己工作了這麽多年的公司就這麽完了嗎?


旁邊的同事說,上周五老板不是說還有希望嗎?鋒聽了,心裏冷笑一聲,
那不就是煙幕彈嗎?你現在還提這個茬,你是不是弱智啊?


鋒像沒了魂似的,在外麵遊蕩了一天。天黑了,才一個人回到他即將屬於
銀行的房子裏。過去幾個月的一切,就完全是一場夢,有種“一夜回到解放前”
的感覺。現在的自己,沒有了房子,沒有了股票,沒有一點兒資產,完全和若
幹年前初來矽穀時一樣,一窮二白。


但鋒不甘心。雖然沒有了金錢,但自己還有這幾年積累的知識和經驗,也
許還會再有點兒運氣,也許還會東山再起。這一次,鋒不再像若幹年前初來矽
穀時那樣,兩眼一抹黑,純靠運氣瞎撞。現在的鋒,自認為羽毛豐滿,決心要
把失去的全部再賺回來。


入夜,鋒躺在國王大床上,衝著黑夜,大喊一聲:“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明天我要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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