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今天我走進中學的大門 -- by 白塔寺

今天是美國勞工節，巧得很這也是中國傳統的開學日。在家過長周末，突然意識到40年前就是在9月1日這一天我走進了中學校門。到我們初中該畢業的那年，北京市教育係統改為春季入學，為了與招生時間銜接，我們要等到冬季才能畢業，也就是說我們那幾屆的中學生都多上了半年初中。那是剛剛複課鬧革命的年代，是讀書無用的年代，雖然我們多上了半年初中，學到的文化知識卻不但不比應該的多，反而要少很多。今天回憶起初中時代，曆曆在目的都是些和文化課毫無關係的情景。現在能回憶起來的就記錄下來吧。

給老師起外號

其實進中學之前我們已經知道了一些老師的外號，原因是就近入學，很多同學都有哥哥姐姐在同一所中學，那時破除了師道尊嚴，最直接的結果就是學生不尊重老師了，給老師起外號是小意思，連打罵老師的現象都有。有的人很以給老師起了個外號並被流傳開了為驕傲。在我的印象中大部分老師都有外號。還有人寫一些嘲笑老師的打油詩，我至今還能記得。

上街遊行

上街遊行大部分時候是為了慶祝毛主席發表了最新指示，其它的還有珍寶島事件時去蘇聯大使館遊行，慶祝九大勝利召開等。記得為了慶祝九大召開，我們要事先每個人做一個紅五星形狀戴在胸前，五星的中心嵌一枚毛主席像章。那紅五星是用硬紙殼做成基本形狀，用紅色塑料皮纏上，掛在脖子上的帶子也是同樣的紅色塑料。塑料材料是從附近的一家印刷廠找來的，那家印刷廠好像是生產毛主席語錄的，塑料材料是語錄本外皮的下腳料。九大召開那天晚上我們就戴著紅五星，手裏舉了什麽東西記不清了，遊行走到天安門，整個長安街都是人山人海。

繡毛主席像

那時還流行繡毛主席像，是在一塊冷布（像紗窗一樣的布）上繡。冷布固定在一張毛主席頭像上麵，透過冷布那畫像看得很清楚，針線就照著有深色的地方繡就行了，有一天夜裏我和一群女同學在學校前院的一間教室繡了一整夜，那繡好的像後來的去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但那一夜的情形印象卻很深。

政治課

政治課考試都是抄報紙，我記得第一次政治考試我不知道抄報紙，就是自己傻傻地寫答案，交卷時發現自己的答卷比別人的短很多，以後也學著別人抄。政治老師上課除了讀報紙有的還會讀些憶苦思甜的文章和故事。記得有位政治老師是複員軍人，文化不高，念了好多白字，同學們背後拿他取笑了很長時間。每當有例如九大那樣的政治大事（那時經常有事情被稱為人民政治生活的大事），報紙上的社論要學一陣子，很多人喜歡研究那上麵的名單，這次有誰沒誰，人人都很關心國家大事。

下鄉勞動

每年我們都要到北京郊區參加三夏勞動，拔麥子。拔麥子真累啊，頂著毒日頭彎著腰，一壟麥子望不到頭。我們都是十幾歲的城市孩子，誰幹過那麽累的活兒呀，可那時候人人都想好好表現，怕被人家說偷懶。記得第一次拔麥子時幹了一會兒一抬頭看見自己落在很多人後麵了，盡管已經累得不行了，還是咬著牙追趕別人。來美國以後有一個同齡人跟那些沒下過鄉的年輕一代講起當年吃的苦，年輕人不解地問，那你不會趁人不注意偷偷休息一會兒呀？真的是時代不同了，他們怎麽會理解我們那時的人，偷懶？我們的辭典裏沒有這個詞。第一次下鄉是在順義縣牛欄山公社回民營大隊。我們家是南方人，我那時還從來沒吃過牛羊肉，進村後分到老鄉家裏覺得口渴了想喝水，看別人拿著瓢在水缸了舀水喝。我也舀上一瓢來喝，喝了一口就吐了，太膻了！勞動很少吃得到肉，可是那個村子的鍋和餐具都有膻味，勞動很累，飯菜再有膻味也不能不吃，那兩周真難熬呀。下鄉勞動大部分時間是吃窩頭，在家沒吃過窩頭，剛吃覺得新鮮還挺香，吃到後來就不行了，就盼著吃饅頭。有一天改善夥食吃包子（好像是唯一的一次），班上有個女同學的姐姐和我姐姐同班，我姐姐她們年級在我們同一公社的鐵匠營大隊，離我們村15裏地，我同學跟我說，咱們省著點吃，省下來的包子送給姐姐吃怎麽樣？我說好吧。那天晚飯後我們拿著包子走了15裏地去了鐵匠營。進村時聽到河邊傳來口琴聲和歌聲，我們就情不自禁地向河邊走去。河邊上就是幾個我姐姐她們年級的女生，收工吃完晚飯在河邊唱歌，還有口琴伴奏，當時我很羨慕她們，覺得她們那麽多才多藝。當天怎麽找到姐姐怎麽走回村一點都記不得了，河邊的情景卻忘不了。我們自己的村子裏也有一條河，我和幾個同學趁午睡時間去河邊玩兒，學校規定中午必須午睡，我們就悄悄地去。有一天二班的班主任（也是我們的語文老師）看見我們正要下河，就叫我們回去，同去的同學有的比較厲害的，就跟老師頂嘴，我不記得我當時是否作聲，卻聽見老師叫了我的名字說，你不是挺文靜的嗎？怎麽也跟著她們不守紀律？我平時是很守規矩的，可偶爾跟著別人犯次紀律的膽子還是有滴。因為是第一次離家過集體生活，很多新鮮感受，也有被人欺負的經曆。當時是6個人一鋪炕，地方很擠，有人早早把自己的被子鋪開占多一點地方，等我鋪被子時就沒地方了，因為這還哭了一鼻子。下鄉勞動的故事比較多，以後要單寫。

挖防空洞

挖防空洞又叫戰備勞動，大冷的天穿著大棉襖幹活兒。記得幹過挖土，砸夯（就是把三合土砸結實了，那防空洞的牆就是這樣砸成的），搭洋灰拱等。就這麽土法上馬建成的防空洞，質量還挺不錯的，沒見哪兒的防空洞塌方，比現在的豆腐渣工程可強多了。後來有一度一些旅店和飯館就利用了防空洞，也算是物盡其用吧。一群中學生拿著鐵鍁土夯擠在一起幹活，難免會出現安全事故，有個女同學就被鐵鍁鏟了額頭一下，幸好沒傷到眼睛，傷口好了，卻落下耳鳴的毛病，小提琴也不能拉了，很可惜。有一天刮大風，棉大衣和頭上都是工地的白灰，到家後我媽不讓我進屋，給我撣掉表麵的灰又讓我去浴池洗幹淨才讓回家。

拉白灰

拉白灰是戰備勞動的一部分，白灰是三合土的原料之一。白灰在德勝門外，離我們學校至少得有十幾裏地，學校沒車去拉，就組織學生去背，每人背一個軍用書包，排著隊走到德勝門外，裝滿一書包白灰，再排隊走回來。會騎車的可以騎車去，也要統一行動。我那時剛學會騎車，還沒上過街，那次就壯著膽上街了。我們一群七個女生，她們幾個都有經驗，就讓我騎在中間，前後都有同學保護。去的時候好像路上車不太多，回來時經過新街口時正是晚上7點左右，那丁字路口車特別多，車上裝著白灰，我緊張得車把不停地晃悠，那幾個保護我的同學早不知騎哪兒去了，騎在我旁邊的一個看著像剛下班的中年人說：“會騎不會？怎麽跑這兒練車來了？”。還別說，那天拉完白灰我這騎車技術就沒問題了，那麽複雜的路況都經曆過了，還怕上街嗎？後來學校搬遠了，離家有五六站，正好可以騎車上學。

十一練隊

每年十一我們都有在天安門廣場組字的任務，練隊也是很辛苦的，大熱天頂著大太陽就開始了，那時也沒什麽戴草帽，塗防曬油一說，就那麽直曬。就為十一上午組那一會兒字，底下付出很多的辛苦。20年大慶時（69年）我們的任務是遊行，我們學校參加的是文藝大軍的歡呼方陣。前麵八個方陣是樣板戲，我們歡呼方陣壓軸。歡呼方陣全是女生，那年練隊時間比往年還長，每人兩手拿花，穿花裙子，跳著舞從天安門前走過。合練都是到故宮太和殿前，首先聽到廣播裏說“標語上肩，彩車發動，遊行開始！”，前麵八個方陣一個個的過，等紅色娘子軍的音樂開始我們就要做好準備，其實輪到我們跳起來還有白毛女方陣呢。那個年代的女孩子穿衣服顏色很素，除了軍綠色就是白色，深藍色和灰色，裙子是不能穿的。這次遊行要求穿白襯衣花裙子，都要自己準備。有條件的家裏現給做了花裙子，沒條件的就要到處去借，想想看那難度，好幾年都沒人穿裙子了。因為平時都穿長褲子，合練時大家就帶著裙子去，到時候把褲腿卷起來，裙子套在外麵。小姑娘們個個看上去都是那樣臃腫，跳舞時還難免從裙邊上露出褲腿，很難看。指揮部發現了這個現象，規定經過天安門時誰的褲腿露出來了就按政治事件處理，大家搞得很緊張，可還是沒人肯脫掉長褲，於是人人用別針把卷起的褲腳別緊。今天講這一段情節可能很多人不相信，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實。9月30號晚上遊行隊伍就集結好了，我們當晚到達建國門，在那兒等了一夜，到早上從建國門走到離天安門不遠處就聽到我們的歡呼舞音樂，我們開始跳著舞經過天安門。那天我們方陣沒有出現政治事件。回到家裏聽收音機，介紹文藝大軍時說“女青年們跳著歡呼舞從天安門前走過”，我當時覺得那麽刺耳，怎麽叫我們女青年？我那時不到14歲。71年我們照常準備十一去天安門組字，照常在似火的驕陽下開始練正步走。9月的一天正在練隊的我們接到通知說不練了，沒說原因。那一年發生了9.13事件，那一年天安門的國慶活動取消了。

後麵的章節待續：

戰備演習
迎賓
學校搬家
排節目
校辦工廠勞動
野營拉練

來源: 白塔寺 於 08-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