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WXC常青壇活動發帖,稍微跑遠了點)
我小學的頭幾年是在北京胡同裏上的。那幾年的時光平靜單純快樂,父母家庭學校都是按部就班的欣欣向榮,我們小孩子的任務就是學習和成長,沒有壓力沒有動亂,真是幸福的像花兒一樣。
自然,學校裏有無數有趣的事情:加入少先隊,做好事學雷鋒,運動會,文藝演出。。。,功課從來就是手到擒來不用上心的事。那些個排著隊,打著旗,唱著歌到藍天白雲下的北海公園去過隊日的經典快樂畫麵,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裏。
俗話說“飽暖思淫欲”,我那時當然不會的。可我渴望什麽呢?--- 生病;在那個無憂無慮樂嗬優越的童年裏,那是我最渴望而不可及的一件事!
生病有什麽好?那還用我教:可以不上學,可以受照顧,可以吃小灶,可以有特權。。。對我來說真是有百利無一害---為什麽? 這還不明白,我幾乎從不生病,不知道生病有痛苦,隻知道是求之不來的。。。
說來也不是從沒生病,這一輩子就住過兩次醫院:五歲的時候闌尾炎切除,成年後的分娩產子。那次五歲的住院,說來也算是“美好”的記憶,麻藥一上,痛是沒有的。醒來後,就是爸媽哥姐輪番的送好吃的,送玩具的來。。。那時的我可真饞!
那麽饞,確一直瘦的像顆豆芽菜;我這棵豆芽菜無病沒災的不招人憐愛。孩子們都常患的什麽感冒,摔傷,肚子痛的從不來寵幸我。
大家都不病,按說是家裏的福氣。可是,我的小哥哥卻常常病,隔三岔五的會感冒發燒,在家休息;年半一載的還會摔個骨折,住院打石膏;他得的我不得,可我患的切闌尾,他也沒落下。。。真讓我覺得不公平。
必須交代的是,從兒時到小學畢業,這個長我兩歲的二哥是我最好的朋友,玩伴和競爭對手。我對他從來就是直呼其名,家裏處處爭鬥,外麵形影相隨,他是個極其聰明能幹活潑敏感的男孩子,我對他的欽佩依賴和惦念延續至今。
記得那時我們這種胡同小學都是二部製,我們差一年。最讓我痛苦的就是我和哥哥分成上下午上學。我常常會整堂課的遐想他在幹什麽。。。若知道他自己去看了一個電影,那我立馬課後就得去把那個電影給補上。
爸爸媽媽忙,時逢哥哥生病,照顧他的任務就會交給我。最典型的案例是:哥哥發燒在家,媽媽必須上班,家裏那時已經沒保姆了。我沒學校,於是媽媽臨走把藥,水果,糕點,雞蛋,糖和水一一擺好,嚴明交代我看著哥哥,按時給吃藥,不按時給吃糖果 — 但必須是哥哥吃時,我才能吃(知我者莫如母啊!)。
我守在哥哥床前,看看他,看看糖果,他昏睡,不思吃喝 – 發燒呢! 我好急啊,藥不能老吃,可這麽多水果糕點怎能不動?我“按照”媽媽的指示,不斷的誘導哥哥:“渴嗎,餓嗎,想吃嗎?”哥哥搖頭不睜眼;過了幾分鍾,我再來一輪兒“吃 蘋果嗎,吃橘子嗎,吃蛋糕嗎、吃糖嗎、吃雞蛋喝汽水嗎?”,哥哥還是沒精神。我不氣餒,很快的又發起一次進攻:“吃嗎,吃嗎,吃嗎。。。???”,哥哥連話都不想答了,我狗急跳牆,“你,你,你不吃,那我吃了。。。”,哥哥哭笑不得,弱弱的“你吃吧”。
這事當然他不會替我保密的,後來成了哥哥姐姐羞辱我的利器。
那時我太想生病了,不上學,躺在床上讓媽媽問寒暖,摸額頭,輕聲哼歌;太想有機會獨吞所有的好吃的 -- 要知道四個孩子的大家庭,什麽吃的到你嘴裏就是四分之一,不滿足啊。。。
就這麽盼著盼著,不得其門。學校春遊,準備好了,一早卻被同學通知因故取消了,正常上課。我和哥哥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氣憤,不想上學,不想把媽媽準備好的麵包香腸水果原封不動的留下,終於,不知是誰的初衷,我們走向了“犯罪”。
哥哥寫一張病假條給我的老師,我寫一張病假條給哥哥老師,然後把爸媽的印章偷出一蓋,成活!交到學校後,我和哥哥出去撒歡兒的玩樂一天,美美的吃完了野餐食物,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家—這是一次難忘的春遊!媽媽一輩子也不知道真相。
有了初一就有十五,以後當我實在忍受不了不生病的時候,二哥又幫我fake了幾次病假條,那種又怕又喜又得意的感覺,好像是比上學有趣。若不是常青壇發起這個“回顧中小學”的活動,我的這個“好學生”外衣下麵的罪行就被永久封存了。
說來也怪,我這人,一路長下來,不能說是身壯的像條牛,可是皮實的像條狗,歪歪的就是沒病。有一陣子琢磨什麽病能最大受益,生在人見人憐的明麵上,又不留後遺症,最後的結論是:骨折,在不重要部位。石膏固定靜養,不影響吃香喝辣,好了就好了,沒事兒人一樣。。。真是年少不知病滋味啊!
想生病的想法並沒有隨著我的成熟而消失,而是隨著我的生活狀況時隱時現。
上學需要逃學時,工作旱澇保收時,有家人在左右時都是我想借病躺倒之日。
這一輩子最不敢生病的時段是剛到美國單身奮鬥那幾年,身份,經濟和前途都使我恐慌請假,容不得病倒。而那幾年我好像不多不少每年會有一次帶發燒的感冒,自己的身體熟門熟路了,又諳醫道。
每次感覺高燒即起,就趕緊開車回家,趕在燒峰前。暈暈的開著車,冷著抖著,勉強能辨認紅綠燈的指令。路間停頓到市場去買一大桶橘子汁或蘋果汁。到家先喝上一杯板藍根之類,把體溫計和退燒藥擺在床頭,關門倒頭開睡,任它燒。
像是給自己程序化似的,燒的昏沉沉的:醒了,就量體溫,高燒標準就一片退燒藥,果汁。。。睡了,不知身在何處,時過幾辰;就這樣的且睡且燒,不哼不哈不自憐的臥床個兩三天。燒退,起身,又是一條漢子,活蹦亂跳。
有一次在屋裏燒了三天,出得門來roommate 奇怪的問:“你這兩天在家啊?”。瞧我就這命,病生的都不是時候。
等到前幾年有了LG左右獻殷勤,工作可以偷懶耍滑時,又皮實起來了,連感冒都把我拋棄了。也不是全舒服,長了個偏頭痛的毛病;可那叫病嗎,看不見摸不著,真假難辨的。這身體可真不爭氣!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次胃痛肚子痛,還是在半夜!這來之不易的病親啊,我大呼小叫的,張羅著去看急診。老公疑惑的說“去去去,沒問題,真有這麽嚴重嗎?”,“急腹症啊,不能吃止痛藥,不能拖延,晚了會穿孔的。。。! ”穿哪兒不知道,自己倒把自己給先嚇著了。
說來也丟人,查了一溜十三遭,結果是,便結。揉揉肚子,回家如廁,什麽藥都沒用,好了!其實,在急症室肚子就已經不痛了,好歹堅持裝到家,真泄氣!
不過,話說到這會兒,心思已經全變了。到年紀了,耳邊時不時的就會響起我那懂真諦的二哥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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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