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峰就這樣在我麵前變幻著,紅,到黃,再到白...... 三十分鍾的夢境。
同去的朋友叫老範,我的發小兒。幼兒園的時候一次我倆搶著爬他家後麵一棵歪脖子樹,我一怒把他折磨了個骨折,弄得兩家人好好折騰了一陣,但學校大院兒裏能有啥過不去的事情,後來兩代人都成了朋友。初一之前他一直比我高,時不常還想挑釁我一下,雖然並占不到啥便宜。那個暑假我猛然竄個兒,後來的半年多我從班裏的第一排坐到了最後一排,也算變成了熊級的人物,從此他就老老實實避免衝突追求和平,偶爾我也還幫他做做別人的教育工作。高中的三年我倆都屬於沒事兒的人,每天混進混出,做過自行車修理,賣過西瓜。後來我出國,那會兒長途電話太貴,一直都寫信,偶爾通個短電話就聽他匯報“那天又碰上了XXX問說壯哥是不是進去了......” 他和另幾個朋友還給我寄了盤兒磁帶過來,就是跑到我們經常窩著的幾個點兒給我錄了音,哥兒幾個一邊在那兒用半髒話跟我聊著,背景裏是那個無限熟悉卻已遙遠的社會,自行車鈴聲,小販的叫賣聲和他們生動的描述“嘿,老壯,又一蜜過去了......” 三十分鍾一麵兒的磁帶,就記得當時聽著我眼淚嘩兒嘩兒的。再後來,回國工作,大家的自行車都換成了汽車,以前每次湊個幾塊錢大家一起一碗餛飩幾個餡餅的晚飯變成了成桌的大菜,肚子挺起來了,頭皮露出來了...... 朋友那麽多年了,心思好像都相通,有時候我倆在一起話並不多,看到了什麽經常是使個眼色相視一笑心裏就都明白了。在心裏我知道,我出了啥事兒,老範不會拋下我。
說平淡點兒叫好事多磨,呼悠一點兒叫曆盡艱辛,去珠峰大本營應該至少算是一路坎坷。
首先是身體狀況,自從在納木措的第一個日落的拍攝中受了涼,我就再沒胃口吃東西,每天三頓變成了中午的一頓,天天就是番茄雞蛋湯麵,晚上通常就是個蘋果。藏地多是川菜,每次上來的番茄雞蛋麵都是一股子花椒味兒,要不是為了體力強忍著吃,連看一眼都想吐。感冒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司機和導遊開始都建議我去日喀則或回拉薩養病,但我這人生來就是個強脾氣,而珠峰對我來說誘惑又實在太大了,幾番爭論下來最後就說好還是去大本營,但如果感覺不好就趕快撤回海拔低一些的老定日。路上並不是不擔心,不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珠峰上我就打岔和格桑聊後麵阿裏的行程,格桑倒也直爽,幾次打斷我,收起笑容告訴我“今晚對你很重要,咱們今天過了再討論後麵的事兒”。格桑又和我講了他去年帶團一個以色列人永遠留在了大本營的故事。有時候會禁不住把這些聯想到自己身上,突然有點兒悲哀,問格桑大本營那邊是否有手機訊號,得到了確認的答複心裏安穩了一些,想至少有可能跟家人和朋友道別吧。
車子沿著通往加烏拉山口的蛇形公路慢慢攀爬,都是鬆滑的石子路,很多地方沒有圍欄,看得人有些眼暈。快到山頂的時候我們四個都在熱烈地討論和猜測是否能夠看到珠峰,一個大轉彎之後珠峰和旁邊的雪峰群就突然出現在了眼前。加烏拉山口,海拔5700多米,不光是拍攝珠峰最好的地點之一,還可以拍攝壯觀的珠峰九十九拐。由於我一路拍片,到達山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路上已經沒有任何其它車輛,但卻發現這個時候的光線非常好,建議以後去的朋友可以和司機商量好晚些到達珠峰。
離珠峰隻有四十公裏的時候我們到達了最後一個邊境檢查站,由於是新設立的一個檢查點,格桑竟然不知道,黑暗中一個轉彎過後沒來得及刹車竟然咚的一聲撞上了橫在路中間的隔離杆。還好有驚無險,擋風玻璃沒有裂,隔離杆雖然被高高彈起但也沒有損壞。檢查站的小戰士跑出來看了看,很出我所料地沒有怎麽責備我們,隻是提醒我們天黑路滑要慢慢開。把我所有的證件拿去檢查卻出了意外,被發現旅行社在辦理證件的時候寫了老定日卻沒寫珠峰,央求小戰士通融,跑進去問了站長,結果竟然被通知讓原路返回。和門口兒的小戰士求了半天情,帶我們進去找站長,最後又是苦苦求了半個多小時用盡我一生嘴皮子的功夫,最後站長總算給了個特例放行了,這麽一耽擱到達珠峰已經是午夜。到了帳篷旅館裏還是啃著蘋果看著老範和司機導遊在旁邊活撮,應司機的要求主人用牛糞幹給我們生起了火,想想這也是個矛盾的事兒,不生火呢冷得刺骨,生火卻又讓空氣變得更加稀薄。臨關燈我拍拍老範“我要是崩了你可得背我出去”,“靠,真誠點兒,先把銀行密碼兒說出來聽聽”,“嘿,你倒不傻”,“7......”
終於又回到了北京的時候,時間又變得那麽充裕。現在每次回京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夜裏隨便踏上一輛公交車,就那樣隨著車身一起搖晃著,任目光落在窗外任何一處夜色,一個行人,一輛穿過的汽車,一座遠處的樓房......我現在更喜歡這樣模糊不清的北京,因為在這個時候她才顯得好像並不陌生。恍惚中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早晨,麵對著沉寂的珠峰,我那三十分鍾的夢境,就像崔健在《一塊紅布》裏唱到的“我,看到了幸福......”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