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年夏天(完結篇)

(2009-02-11 10:40:49) 下一個
一個人該有多麽不懂事,才會對一個深深珍惜你的人隨便說分手,在他生日的那天?然而我就那樣做了,非常任性。

在心裏,我為自己分辨:長距離的戀愛是不現實的,分開才幾個月的時間,我們已經逐漸在對方的生活背景中漸漸淡去。他開始猜忌,我們開始爭吵。那份美好甜蜜的感情,仿佛隻能留存在過去的那個火熱的夏天。

很疑惑,甜蜜也是真的,想念是真的,痛苦是真的,那為什麽還好象是浮在半空中的,掙紮著,腳也踩不到地上。

世界上究竟有沒有長長久久的愛情呢?我所擔心的,是愛情漸漸褪色,維係兩人的,隻是責任和慣性。童話裏的結局,從來都是一句從此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那麽關於以後呢,剩下的是什麽呢?

所以那時候一直在想,最好的感覺,恐怕就是情正濃時的戛然而止吧?然後彼此想念,心中始終有一個角落,何時想起,何時都會有一種心靈的震顫,就像之前想起他的滋味。

因為愛,所以不在一起,因為喜歡花朵盛開時的樣子,所以要快步離開,不能見它凋零。

那是那時我的邏輯和理論,關於這段長距離的戀愛,我不敢期待,也沒有信心。

所以後來即使放下了電話之後我很後悔,充滿了歉意,我也沒有勇氣再打電話給他,說一聲對不起。

和那些放浪形骸的室友們疏遠了,去圖書館和健身房的時間多了。經曆了迷茫和放縱,我找回了自己。

第一年期末考試的成績不錯,大學的暑假幾乎有四個月長,我用前兩個月在一家tearoom打工,學會了在三層的銀色托盤上放上小小的蛋糕和黃瓜三明治,知道了Assam和Darjeeling都什麽不同。偶爾,衝泡紅茶的瞬間,也會想起去年夏天,笨手笨腳給他斟茶的情景。後兩個月在歐陸backpacking,買了有學生折扣的火車票,住青年旅社。有的時候會和旅途中碰到的誌趣相投的人可以一同走上一程,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白天流連於古跡名勝博物館,晚上就在旅館裏麵的小酒吧裏,聽著喧囂的人聲寫遊記或是發呆。開學回到英國的時候,覺得自己成熟了很多。

英國的冬天慢慢來了,一排排的葉子漸漸蒼了,謝了枝頭。暮色降得越來越早,冰冷的雨淅淅瀝瀝好像從來也不會停息。我們忘了彼此了吧。

第二年的春假,我回國了。從機場回家的路上,看到熟悉的景物和灰蒙蒙的天空,一下子覺得五味雜陳。拿著手機,就給記憶中他的號碼發了個短信,I’m back。兩年了,號碼一定也換了。沒想到手機馬上就響了,他的聲音,還是那麽熟悉。他一定要請我吃飯,看看我這兩年的變化。

不知道為什麽,那年的春天特別冷。我回家放下行李,休息了一下就去找他了。沒有刻意打扮,還是一身在校園裏常穿的黑色衣裙,因為怕冷,厚厚長長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斜挎著一個碩大的棕色軟皮包,裏麵有一瓶紅酒打算給他。他顯然經營有方, 公司已經搬到了東方廣場。我坐在大堂的沙發裏,看著西裝革履的人們走來走去,一下子想起了那年生日時候,我在他公司等他等得睡著了的情景。時間真快啊,那年夏天的點點滴滴,還都那麽清晰。

他這次到時準時出現了,黑色的高領毛衣和黑色的大衣,瀟灑依舊。我們相互問候,笑著打招呼,仿佛隻是老友重逢。吃飯的時候我們就開了那瓶紅酒,我給他講我在英國的學習,在歐洲的遊曆,他給我講和政府官員鬥智鬥勇的故事。他說想去我打工的茶室坐坐,當個難纏的顧客,我說不能想象他在酒桌上和人家拚掉4瓶茅台就為了合同。

我說:“我記得你不勝酒力,咱們那時候不是才喝了半瓶紅酒就已經微醺了…”說到這裏,我的下半句怎麽也說不下去了,他也不言語了,拿出一根煙點燃了。半晌,忽然說:“你知道嗎,那年冬天,我去了英國。去了倫敦,在海德公園裏,看到一個女孩兒,高高的,背影看起來很像是你,我以為就是你,我叫著你的名字跑過去,不顧別人的眼光。可惜當然不是。然後忽然我就沒有勇氣去那個小城看你了,雖然我本來打算如此。我覺得不敢再見你了。”我想開玩笑打岔,可是終究沒有說什麽。

送我回去的路上,他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我偏著頭看著他笑了笑。還是沒有言語。

在國內兩個星期,春假結束了,回到英國,我發現了兩封他的來信。

信一
逃避你,就象逃避我自己。

記不得是什麽年代,哪一首歌兒,歌詞中有這麽兩句。

那天,我說不敢見到你。真的,是不敢。

很久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工作這麽多年,一向認為,我是一個有理想的人,目標明確,成熟。可現在,我不確定。

其實,在成熟的外表下,內心卻有很多幼稚的想法,表麵想表達自己的剛強,其實,是一種逃避心理,不敢麵對脆弱內心的現實。

說出來,就會變得坦然一些,有些事不是缺乏爭取的理由,而是缺乏爭取的勇氣,而後一點對於一個男人是如此重要。

剛強的外表下不是冷漠的人性,而是脆弱的心靈。這一點終於使我醒悟了。

一切如黃昏雨後的池塘一樣寂靜,而這寂靜不是風雨後的怯懦,是孕育著寬厚和激情的坦然。

生活中的感悟,如此的深刻,而又如此深刻的改變著我的生活。


信二


清明,

清晨下起了小雨,

冷的雨,正好祭奠逝去的歲月。


兒時,常趴在窗前看窗外細密的雨絲,

看雨滴落在玻璃上,透過晶瑩的曲麵,仿佛濃縮了外麵的世界,

雨滴向下滑落,順著窗棱,浸濕了整個窗台,

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痕跡,

將臉湊近,玻璃上的哈氣正好用來做畫紙,

一個個古怪精靈,躍然眼前。


童年,喜歡站在葡萄架下,

看一片片綠茸茸的樹葉,

在雨水的滋潤中快樂的伸展,

仿佛聽得到生長的聲音,

雨滴細密時,這種聲音遍布了田野,林間,草叢中,

任憑雨水淋濕了衣衫卻渾然不知。


少年,這時的雨似乎充滿了個性,

有時她是憂傷,有時她是快樂,

有時她是激揚,有時她又是纏綿,

有時是濕漉漉粘滿了泥巴的破皮球,

有時是一縷縷遮擋在眼前的個性長發。


而現在,雨隻是雨,

再不能激起波瀾的水滴,

粗糙而直白的言語,

沉悶而深邃的性情,

節奏沉穩的腳步不會因為雨的存在而加快,

嶄新的皮包上看不到雨滴,

即使有,也是在偶爾搖擺中,脫離了傘的庇護。


清晨,看到雨時,

隻是感歎季節的變化,

“真快,又到清明了”

心裏有一絲絲的悵然,

但不知該祭奠什麽,

是過去的人?是過去的事?是過去的情感?

其實,這時節的雨,正好祭奠逝去的歲月。


看著信,淚水無聲的滑落下來,我不知道為了什麽。

郵件的回複中,我寫道:我想起你,總是那年夏天你穿著白色襯衫微笑的樣子,可能你想起我,也總是那年夏天長發翩翩帶點調皮的感覺。我想感謝你,在我最好的年華裏留下了這麽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我想說抱歉,深深的傷害了你,卻沒有機會補償給你。我想承認,我也永遠不能忘記那年夏天發生的一切,我願意承認我也無法像那年夏天那樣不顧一切的愛另一個人了。

然而我隻是封存了這封回複,在心裏默默地祝福他。房間外麵的櫻草花開了,淡紫的嫩黃的非常熱鬧,草地上有幾隻毛茸茸的小野雁跟著大雁慢慢踱過,這一年的夏天,也快來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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