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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情

(2008-11-02 14:57:47) 下一個
      瀘溪蜿蜒而流,丹崖夾江高矗、沿路護佑。光溜的鵝卵石鋪滿河床,碧水清澈見底,這就是入選中國最美丹霞地貌之一的龍虎山。

  為何叫“龍虎山”?

  一謂“兩峰對峙,狀若龍虎”。時間流逝,龍山虎山模糊在歲月的斧琢刀削下,沿江矗立起新的石雕,象鼻、猩猩、仙女、石鼓、玉梳,挑戰著人的想象力。

  二謂東漢中葉第一代天師張道陵“於此煉九天神丹,丹成而龍虎見”。龍虎在道家煉丹術語中分別代表汞和鉛,汞鉛長期吸收日月之精華靈氣,有助於煉成長生不老之仙丹。想來神龍潛水、猛虎踞山,這碧水丹山之地,藏龍臥虎之必然也。

  巧的是,在江西境內另一處道家的洞天福地——廬山,李四光曾在一仄山崖下意外地發現了龍虎天然石壁畫,黑色背底的玉龍翹尾與頜首的白虎上下對峙。它原本被定名“龍虎鬥”,後想到這龍虎共石,自然造化,遂定名為“龍虎情”。

  初秋的一天,我登上這神仙之廬。這裏層巒疊嶂、飛瀑如虹、奇秀幽美的景觀,卻受損於遊人如織和商業過度開發,我不禁甚感遺憾。

  按照行程安排,我趟上了去龍虎山尋覓龍虎情之路。“景德鎮瓷器美名揚,婺源鄉村真漂亮”、“龍虎山道教最神奇,三清山仙境不尋常”,導遊一路上在盡情地唱著民歌,煽情地介紹著“江西是個好地方,山青水秀好風光”。

  雖說是初秋,但沿路田地綠意盎然,樹木蔥蘢葳蕤,幾頭水牛泛著黑銅的光澤,悠閑地搖著尾啃著草。每一處風景裁剪下來,加個相框就是一幅精美的印象派油畫。

  遠遠地,你就能看到一座座孤立的石筍石柱石崖石牆,垂直斷裂麵為朱紅色,圓而平的頂部、石山的褶皺處被長草和矮樹占領著。

  大石寨的腳下簇擁著一排排低矮的民居。青黛的人字頂、朱紅色的牆體,仿佛大岩石繁衍神佑的子孫後代。民居的建築材料就地取材,大方磚直接從山體的砂礫岩火山岩切割而成,用這種石材建的房子冬暖夏涼,但承重能力差,房高不超過兩層。開山掘石驚動了地靈神脈,當地人為此付出了很大代價,采石匠們肺部患上重病,解剖死者後人們發現罪魁禍首是紅豔的石屑。

  虎居被動了神脈,龍宮也劫數難逃,據說幾年前上遊的造紙廠、化工廠肆意排汙,臭氣熏天,瀘溪水由清龍潭變成“黑龍潭”,瀘溪魚不見了蹤影。

  靠水吃水,瀘溪魚是龍虎山的美味,將一指多長的小瀘溪魚洗淨,扔進油鍋裏炸得金黃酥脆,再用碎辣椒爆炒,那叫個香。龍虎山另一絕是上清豆腐,又叫天師豆腐,取自這清澈甘甜的瀘溪水,采用千年工藝,原始石磨,那真是鮮嫩爽滑清香。為了留住這世間美味、人間仙境,鷹潭政府下大力氣整治汙染源,水又清了,山又豔了,天師又笑了。

  走過不長的商業街,我們進入仙水岩景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裏景點都沾著仙氣,多冠著“仙”字。瀘溪河如碧帶橫在眼前,兩排狹長的小木舟擠在岸邊,船娘們一前一後站立,藏青色對襟衫裹身,淡綠色布巾包發,一張或清秀或滄桑的臉藏在竹鬥笠下。

  江麵上也有綠頂紅柱黃舷的畫舫,帶著貴族氣息優雅地駛過。還有從上遊競相漂流的大竹排,艄公是黝黑強壯的男人。身著救生衣的遊客們,欣賞兩岸畫卷、感受百舸爭流,同時腳下要小心躲過浸入竹排的溪水。有的人幹脆脫掉鞋襪,將腳連同心一起沉浸在大自然中,感受其中的野趣。

  江麵偶而輕輕劃過一葉輕巧的小竹筏。五六根長竹綁紮在一起,兩頭高翹著,一竹簍一竹椅一煤爐一木槳是主要家當,這是“水上超市”,板栗粽、小黃瓜、茶葉蛋在水上交易著。頑皮的孩童索來竹筒水槍,從瀘溪中吸飽一腔水,衝著遠處發射,水彈如一道道飛虹墜入溪中,像瀘溪魚,尾巴一擺,你就找不到蹤跡了。

  導遊與船娘討價還價後,我們起航了。兩人多高的竹篙,一前一後,仿佛小木舟的兩條細腿,在水底和空中有節奏地切換著。船停泊在瀘溪河的中央,直麵嶄削的大石壁,如沈從文所描述的“箱子岩”、“石壁半腰中,有古代巢居者的遺跡,石罅間懸撐起無數橫梁,暗紅色大木櫃尚依然好好地擱在木梁上”。

  現代考古發現,這是2500多年前春秋戰國時期古越人的岩墓懸棺。棺木由整根大木挖空而造,棺木入洞後,洞口用木板封好,懸棺分單洞單葬、單洞群葬、聯洞群葬,偌大的石壁成為舉世聞名的山塚。

  崖墓一律坐西朝東,據說古越人認為棺材放得越高,離太陽越近,易於魂魄升天。 

  棺木是如何放入距水麵數10米高的峭壁洞穴裏的呢?鑼鼓聲奏起,鞭炮聲響起,升棺表演開始了,觀眾們齊仰著脖子,想解開心中謎團,同時做個升官發財的黃粱美夢。

  幾個穿黃衣服的小夥子從坡緩的後山爬上來,利用粗繩索敏捷地進入洞穴。悠揚而悲淒的嗩呐聲飄揚在兩岸丹崖的回廊間,圓桶狀的棺材在山頂絞車和繩索的牽引下徐徐上升,接近洞穴時,洞中的等待者拽住係棺的旁繩。緩緩地,棺材進入山體中,千年曆史在此刻被打通。 

  崖下依水傍石有座飛雲閣,旁邊“半天仙跡”、“神仙可棲”等摩崖石刻出自明嘉靖宰相之手,但這道觀是上世紀90年代重建的,昔日輝煌氣派的七層廟灰飛煙滅於曆史的大火中。

  我從停泊的小船跳上飛雲閣的石基,剛入廟就被黑衣黑帽正襟危坐的道姑叫住,說我麵帶病色,接著要推銷療法,倉惶間我逃上閣邊鑿洞依石而建的斜廊,猛抬頭發現洞中一金碧輝煌的觀音臥佛正衝著我笑。緊貼著飛雲閣還有一條直上直下陡峭曲折的七層雲梯,通向近百米高的天然洞穴,據說那裏還藏有一尊笑視四方的彌勒佛。佛道不分家,共居一石崖,這仿佛是曆史的回音壁,自南北朝以來中國曆朝基本上佛教道教相容不背,相得益彰。

  乘上小舟,轉過飛雲閣,就能見到傳說中的仙女出浴的美麗玉體,與遠處平地而起的“金槍峰”遙相呼應。廣東丹霞山也有類似的令人驚歎的人陽元石、陰元石,此乃大自然的神來之筆。

  道家講究陰陽結合,龍為陽、虎為陰,龍虎相交、陰陽互配,“接天地無涯之真氣,攝宇宙虛空之陽精”,萬物而生。如此說來,龍虎交歡之情是道教的精髓,不知道張天師於此煉仙丹作法事是否受到了大自然的點悟。

  小舟繼續穿梭在兩岸青山相對出的畫廊裏,沿路水繞著山,山護著河,是先有這丹山還是先有這碧水呢?我不禁想到雞生蛋、蛋生雞的經典問題。據介紹,龍虎山始於第三紀晚期的喜馬拉雅造山運動。紅色砂礫岩盆地上升,流水集中於盆地低窪處,流水侵蝕切割和重力崩塌形成了這道景觀。

  雖說“錐尖像小,崎峻似峭,懸空似險”,但龍虎山屬於老年期的丹霞地貌,山多孤立,海拔不高(最高的隻有240 米左右),頂部多呈弧形,整體缺少雄偉之勢,遠看孤山背影,總讓我想起彎腰弓背、慈眉善目的老壽星們。

  那山雖說是丹崖,其實隻有新鮮的傷口是朱紅的,更多的是被曆史著色。崖壁上那白色的“雲錦”是棲息在石罅間的候鳥留下的糞便;那墨染般的半脫落硬殼是砂礫岩風化氧化後的痕跡;山岩底部的一圈,仿佛裸露的牙齦,則是溪水親吻的印痕;小草小樹則不失時機地在岩頂崖壁上尋找生存空間,完成上色的任務。導遊指著前方峭壁石縫裏的幾叢草,說很像“江”字,據說毛澤東時代,那裏多了一叢草,遠遠看去像個“毛”字,不知道這仙草通人性,還是人們無窮的想像力?

  輕拂船舷的瀘溪被沈從文稱作洞河,“洞河既水急出高,河身轉折極多”,但非汛期,瀘溪水嫵媚含情。往上遊行駛,河麵變窄,鵝卵石曬著太陽,船靠著一邊的岩壁前行,突然石壁下出現險惡幽深的岩洞,河水打著旋渦,湍急起來,光與影的圖案在動蕩著,聽說這裏有條很深的暗河,通往20公裏的鷹潭,這大概是龍宮所在地吧。

  過了湍流,木船無法再往上遊撐了,取而代步的是當地人抬的轎子、牽的馬或者拉的人力車。

  沿路上,當地人在賣炒板栗、栗粉羹、菱角、驅蚊草、奇石什麽的。旅遊業給當地帶來新的發財之道,龍虎山也要與其它省的丹霞地貌捆綁申請世界自然遺產,這自然是好事兩樁。

  我們的目的地是正一觀,五鬥米教的發源地、第一代天師煉九天神丹之處,那裏還留有一眼鵝卵石砌成的煉丹井。雖說中國道觀、寺院、宮殿建築風格相似,但這山麓下風水奇特的道觀灰瓦白牆,古樸典雅,門前高挑的藍底八卦旗,牆上掛著的黃底道符,更增添了幾分仙骨傲然。觀內道士、道姑忙著拉遊客算命捐錢,但遠比不上寺院裏燒香拜佛的熱鬧。

  1949年,第63任天師去往台灣,20年後病逝,由其堂侄繼任,而龍虎山的道務由第63任天師的外孫改為張姓後主持。花開兩枝,應有誰襲承天師之職至今在海峽兩岸存在著爭議。

  時間不早了,我們打道回府。我斜坐在竹筏的長椅上,將這裏的山山水水像過電影般迅速回放了一遍。“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裏的道教,這裏的龍虎,使丹山碧水充滿了更多的仙氣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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