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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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的故事

(2016-02-16 12:13:55) 下一個

1973年,為了家庭團聚,父親從太原調工作回了榆次老家。接下來,父親張羅著在村北五間房地麵上蓋了三間正房,外帶一個院子。西臨是原住戶,為我的短篇小說《絕嘯》中的主人公居所。房後,為當時的村最北邊,房子緊靠麥田,或高粱地。
第二年,有了東鄰,於是在兩間房的空地建了院牆,與農田隔開來。空地上用高粱稈整整齊齊紮了個兩間房大小的雞籠,在其中養了十幾隻雞。
那時,村裏老鄉們間或養不多幾隻雞,因為
人的口糧都是緊緊巴巴的,若養多了,雞食沒有著落。我家的這十幾隻雞, 它們小的時候食量小,沒有覺得有雞食危機。原以為小雞難養,夭折完了留下來的大約也就幾隻。不料,我們的這十幾隻雞,白翅膀都長出來,最後幾乎全活下來了。
其中值得特別一提的是一隻後來取名“禿趾”的雞。“禿趾”小時,有一次跟著我出門,因為沒有看見她,就在我關門的時候,她的中趾被門切掉了一截。中趾血流如注,她“嘰嘰”地悲鳴。我和母親很是心疼,用布片給她包紮好傷口,隨後一段時間把她隔離出來喂偏食。一般情況下,小雞受傷,多數難以成活,可“禿趾”居然就這樣活了下來。不久以後,走路一瘸一瘸的她傷口漸漸痊愈,而且和其他同伴一樣長出了白翅膀。雞白翅膀長出,意味著夭折的幾率大大下降,長大成雞就隻是時間問題了。
隨著雞們成長,食量加大,
雞食成了問題!穀糠、麥麩的量極其微薄,遠遠不夠雞們食用。而且單單喂麩糠,雞們是極不情願的。除了麩糠,別以為菜蔬可以替換,菜蔬在那時也是稀有。若真想以菜代麩,那看官您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動員饑民“食肉糜”的晉惠帝。
我想到,既然許多野菜可以喂豬,為什麽不能拿來喂雞?雖然沒有從村民那裏得到這樣的直接經驗,但是試試又何妨?於是我打豬草喂雞的計劃,就這樣成功了。
先比較單一,就是大、小灰蓧。後來逐漸試驗成功“馬蒔菜”、“野玉穀”等等。豬食量超大,相比而言,我的這十幾隻雞都遠比不上一頭豬的食量。故而打豬草喂雞,負擔不算重。
打回的草,先是切碎了給雞生吃。多餘的草則切碎了用一口專用舊鍋,加水,蓋一小層麩糠和玉米麵。煮熟後加少許鹽巴(自創),攪勻;冷卻一點以後喂雞。
隻要一有鍋盆碰擊的聲音,
十幾隻雞就知道開飯時間到了,紛紛擠在雞籠邊來回奔跳鳴叫。雞食放進去,牠們爭先恐後絕不斯文謙讓。不僅如此,她們還經常為搶食大啄出嘴。反而,那留下來做一家之主的美麗大公雞,卻始終保持君子與家長氣度、皇家風範。他不僅不搶食,即使在平時找到一點好吃的,都不忘咕咕叫把"後妃們"喚來享用。自個兒則站立一旁昂首顧盼觀望。
每天,我都會把雞們放出籠外,讓他們在院子裏瘋玩兒,追逐,嬉鬧個把小時。當我蹲下的時候,有幾隻雞會像寵物一樣向我靠攏,讀者您要知道,雞天性本來是怕人、避人的。“禿趾”因為從小受到特殊照顧,她從來不避人。“禿趾” 一般會讓人撫摸她光滑漂亮的羽毛。“四冠”、“大個子”和“禿趾”一樣,不怕人,也讓人撫摸。當她們被抱著的時候,是那麽的安詳自在。有時還會扭轉頭來與我對視、打量。“禿趾”名字雖然起得太直接,但是她麵色紅潤,眼裏炯炯有神,而且溫柔可親。以貌取人不好,以名度雞同樣也不妥當。
雞們在院子裏耍夠了,隻要輕輕吆喝驅趕,牠們就會乖乖地回到大籠子裏去,暴力從來派不上用場。每天素食,對雞們來講可能有些單調,我因此有時會抓一串串螞蚱給牠們吃。同時我也想出了其它招數給牠們改善夥食。那時一年之中我們自己吃肉的機會也屈指可數,但是一旦我們吃肉,絕不會忘記把骨頭留給雞們。我用斧子把骨砸碎了給雞吃;我們吃完
帶魚後,把魚骨擊碎了喂雞。不用擔心魚刺會卡雞喉嚨,牠們在這一點上比我們強得多。夏天時節,經常給雞喂大蒜,為的是預防雞瘟和其它傳染病。雞吃大蒜不嫌辣,這個也比我們強不少。
過年時節,雞舍也要貼春聯。母親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要切一盤餃子給雞們過新年。
那年月,雞的實際貢獻很大。成年雞平均下兩到三隻蛋休息一天(冬天除外),“禿趾”則是每隔一天生一隻蛋。雞場來收購,每隻雞蛋一角三分錢,這蛋是用來敷小雞的。經緯廠的本村工人也經常來收雞蛋,是義務免費為廠裏的城市工人,特別是為上海留榆的技術員、工人代購的。價格也一樣。此外,雞糞也是好東西,用來做南瓜肥料。我們在背處積攢雞糞,等隊裏來收,收購價居然高達每斤幾分,一車能賣十幾元。
秋收以後,屋後的田野一望無際,我會把雞放到野外覓食。
從後院牆通往田野,給雞們留了專用小孔門。日落前,牠們自己會相伴回家。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年。快樂的雞們,給我們艱辛的日子也帶來了牽掛與歡樂。
臨到搬家離開本村的那一年秋天的一天上午,雞們照例被放到野外去。誰也想不到,大禍即將臨到牠們。中午時分,雖然還遠遠不到回家的時候,卻見一隻雞悠悠晃晃地回來了,明顯出了狀況。緊接著,一隻隻雞都跌跌撞撞地相隨回來,和喝醉酒似的,站立不穩。不多時,可愛的雞們先後都躺在地上斷了氣。我們眼睜睜看著突然發生的這一切,
痛在心裏,手足無措。憑著最後的力氣,我那些可愛的雞們都要回到自己的家裏來,死也不會留在外麵。第二天,我們在後麵找到了據說是濃鹽水煮的玉米,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誰給雞下了毒。有人說是隊裏,不曉得。
嬌生慣養的“禿趾”一貫比較懶惰,也不太合群,經常呆在院子裏
洗土浴自樂不出去。這一次,她反而因懶得福,又一次活下來了。而且她還與我家隨後一同搬到了小東關,最後得以善終天年。幼年大難未死的她,居然成了雞群中的最長壽者。雖然餘生看起來寂寞,但她本來也就是個獨行者。
四十年過去了,
和母親、弟弟、妹妹們聊起來:那些各有名號的雞們大冠、二冠、三冠、四冠,大個子,...  ... 當然少不了“禿趾”,其音容舞姿依然鮮活地存在於我的腦海當中。
那是一段苦中有樂
,難以忘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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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李道子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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