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走之前在油管上看了網紅旅行家Drew Binsky拍的坎大哈遊記,他的導遊是諾本人,他在油管有兩百多萬粉絲。在油管上粉絲、流量多到他這個程度,收入可能已經相當於一份工作了。華人中一些做政論的流量也很大,像著名的政論自媒體人江峰大概有七十多萬粉絲(但他常受油管欺負,粉絲會莫名其妙減少)。
Drew Binsky已經去了一百九十多個國家,還差六個就大滿貫了。也許是為了流量,他使用的標題與語言都比較驚悚,而我則故意寫得平淡些。
他在我之前兩星期去的阿富汗。
他好像沒有專門的車,他的某一個司機也是我在坎大哈的司機。他提到諾丟失手機正是我第一次聯係諾的時候,我等了好幾天才得到諾的回音。
他去的某個景點我們因為安全因素沒去,他登頂的那個亞曆山大時期建的城堡就是我被當地主管趕出來的地方。他住的旅館也與我一樣。
看來我去的景點遠遠比他多,但他逛了很多市場、訪問了很多當地人。他待了兩天我實際隻有一天。
一個深刻的體會是,真他媽的可惜我的導遊不是諾,這可以產生出完全不同的旅行。盡管我的導遊馬赫迪是諾的親弟弟,這兩兄弟的差距真的有點大。
(二)巴米揚(上)
我對馬赫迪與薩辛重複了好幾次,要求早上五點出發去巴米揚,想趕在塔利班上班之前通過他們的控製區,據說塔利班不起早。另外,去巴米揚有兩條路,一條是南線,三個多小時;另一條是北線,四個多小時。三個多小時的南線遇上塔利班的概率大得多。
紅姐的一個阿富汗夥計前幾天自己開車去巴米揚,走了南線。結果幾次被塔利班攔下檢查,據說連手機裏的照片都查了,也不知道怎樣的照片就算犯規了。
紅姐讓這個夥計告訴我應該怎麽走才好些,我讓他直接與薩辛說,與我說了再轉告薩辛隻有麻煩。沒想到薩辛愛理不理的,這個夥計悻悻地對我說,薩辛說自己知道怎麽走。
夥計離開後馬赫迪對我說,我們去哪裏、怎麽走,不應該告訴別人。我嘴裏答應著,心想紅姐也是好心提醒我們,這裏的夥計應該屬於可以相信的吧?
第一次見到諾時他說了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do and don’t ),其實重點在不可以,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可以與當地人聊天說自己什麽人哪裏來的,但絕不能說自己還要去哪裏,即便被問到了也要含糊其辭。其次就是不能拍女人,車子路過巴紮(市場)時可以拍,但堵車的話就不能拍,怕被人糾纏時跑不了。
我們的司機薩辛巴米揚去得多了,當然知道走北線。即便這樣,北線也並不是平安無事的,馬赫迪要求我坐在後排,他坐司機旁邊,在他說解除戒備之前絕對不能拍照拍錄像。我說要不我把在坎大哈買的頭巾也戴上,馬赫迪說這個可以有,他隨後教了我戴法,戴好頭巾後我覺得自己看上去也像塔利班了。
開了一個多小時天才亮起來,路邊的景色非常漂亮,我覺得完全不輸給潘謝峽穀。過了一大半之後我問能不能拍照,馬赫迪說不行,正在通過的這兩個區最危險,有些路人在這一帶失蹤後就再也沒下落了。這讓我想起了當年在打洛,在劉道好的帶領下過境緬甸與當地遊擊隊的武裝部長喝酒,之後又去當地賭場與一群遊擊隊員聊天,勸他們回國看看(裏麵好些是國內跑過去的)。
又開了一陣車停在了路邊,馬赫迪要與我換座位,說現在安全了,我可以拍錄像照片了。
我立馬除下頭巾,坐到了前排,摸出了攝像機。
這裏離巴米揚已經不遠了,幸虧這段仍然有一些好景色,不至於太虧。
開進巴米揚,馬赫迪說先去旅館。我走進房間,赫然發現窗外正對著巴米揚世界聞名的立佛的佛龕。這裏曾矗立著世界上最高的立佛,它在2001年3月被塔利班炸毀,這在當時是轟動世界的新聞。
當時國際社會反複勸告塔利班改變計劃,周圍的佛教國家、聯合國、甚至很多伊斯蘭國家紛紛表示反對,但塔利班我行我素,他們用大炮轟了一個月也沒打垮大佛。最後塔利班請來了巴基斯坦的爆破專家,才把兩座立佛炸成了碎塊。
我覺得阿富汗最重要的景點有三個:馬薩的藍色清真寺、巴米揚大佛遺跡、班迪阿米爾湖(Band-e Amir)。對普通人來說,可能隻知道巴米揚大佛,如今我旅館的窗戶正對著它。
馬赫迪決定先去一個小時多一點路程之外的班迪湖,巴米揚這裏除了大佛,還有好幾個景點,需要更長的時間。我們買了很多野餐的食物,那裏沒有飯店。
巴米揚海拔兩千五,我一到就覺得它在兩千以上。我以前要到海拔三千之上才會有感覺,如今已經敏感到兩千之上就有感覺了。還不至於產生多大的高原反應,但可以感覺得到不一樣。
班迪湖的海拔更高達兩千九至三千五,一路過去都要上下山,周圍大雪覆蓋,白茫茫一片。
進入班迪國家公園後車一直開在雪地上,我們的車不是四輪驅動的,路還很險,讓我非常提心吊膽。薩辛開得不錯,換我可能隻好開得很慢很慢,不過我肯定會租四輪驅動車。
班迪阿米爾一共有五個高山湖,其中三個可以走到湖邊,另兩個隻能遠觀。在冬天大雪封山的情況下,後兩個車子很難開到,我們就沒去。
從停車處走到湖邊就挺費勁的,雪地裏看不出路,踩著一尺深的雪,深一腳淺一腳,雪地裏隻有鹿的足跡。這些高山湖的湖水異常清澈,能看到很深。這點確實比較罕見,但還是達不到九寨溝的水準。
我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照相機的備用電池忘了充電,結果兩塊電池都沒電了,隻好用手機拍照。這樣的錯誤在我還是第一次發生。
我們在其中一個湖邊的清真寺的頂上吃的野餐,四周景色宜人。
進來的時候是上山,回程是下山,會更難開。薩辛給兩個前輪裝上了防滑鏈,這樣好開得多,感覺也安全。
回巴米揚的路上停了一下Sukhadar (cave house village),這是一個房子造在山岩洞穴裏村莊,很有特色。我在這裏拍照再次被村民指責,馬赫迪與對方理論得非常激烈,看來他也有點替我不平了。
到了巴米揚還有些時間,我們去了 Dara e Ajdahar(龍脊背山穀),這樣下一天的行程寬鬆些。這個景點有一些神話傳說,馬赫迪說完之後問我信嗎?我說聽聽挺好的,真不真實不重要,我們都笑了。
(三)巴米揚(下)
巴米揚的第二天不用起大早,我同意了馬赫迪九點出發的建議。到了九點我一切準備完畢,馬赫迪來敲我的房門,說他與薩辛剛到(他們住在別的便宜點的旅館),先得在我的旅館吃個早飯。
半夜裏巴米揚下了雪,旅館工作人員在周圍掃雪,車子開出去時,地上還有一層新雪。
我為這次感恩節旅行傷透了腦筋。想過西非、想過中亞。後來與看風景通了電話才下定決心去烏茲別克與塔吉克斯坦,老婆同行。買了機票預定了租車,製定行程在網上到處瀏覽時看到妮可的烏茲別克遊記,進入她的博客發現她居然在組織也門旅遊團。
也門在我旅遊清單的前三位(伊朗、也門、不丹),我意識到妮可是個大拿。我聯係上她,詢問了一些也門旅遊的內幕。後來我順便問了一個烏茲別克、塔吉克自駕的問題,我在烏茲別克租的車能開進塔吉克嗎?租車公司說不行,但那是從保險出發,如果我願意自己承擔車輛的風險呢?
妮可說她完全不知道塔吉克斯坦在疫情時期已經對美國人開放了,她可以與當地的旅遊負責人員聯係一下。
我大吃一驚。把我查過的美國國務院相關網頁轉給她,塔吉克斯坦確實對美國人開放,入境後不需要隔離。妮可認可了這個消息,說烏茲別克好像將國家按顏色分了類,不一定行。
我再一次到同一網站查烏茲別克,在烏茲別克不要求美國人入境後隔離下麵有一大段說明,我之前一激動就沒仔細讀過。細讀這段說明,美國在烏茲別克的紅色名單上,絕對需要隔離,除非你之前在綠色名單的國家待了超過兩個星期。
這不是騙人嗎?這怎麽叫“不需要隔離”?國務院網站真是烏噠噠。
不管怎麽說,烏茲別克是去不了了,機票還不能退,還好可以暫時取消在一年之內重定時間,有差價的話補差價。
我對妮可說感謝她指出了我這麽大一個錯誤,真要到了烏茲別克才發現需要隔離那才好笑呢。但現在又要重選目的地了,再看看西非,西非那些國家具體規定很不清晰,簽證也很麻煩。
妮可說你可以去阿富汗。
阿富汗?天哪,醍醐灌頂啊,居然還有這種可能?妮可說可以的,她可以給我介紹當地導遊。
她給了我諾的聯係方式,我立即給諾發了短信。
我花了一整天讀了妮可所有的阿富汗遊記,很多篇章後來又讀了五、六遍之多。
諾好幾天沒回我,我問妮可如果沒有諾,我自己叫出租自助遊可行嗎?妮可說不可行,你自己叫車有可能也能到目的地,但也可能就被綁架了。她自己與諾聯係了一下,告訴我諾的手機出了問題(就是陪Drew Binsky的時候落在突突車上了),給了我一個新號碼。
我給新號碼發了短信後諾很快就回了,說可以接待我,並根據我製定的行程報了價。價格分我自己買阿富汗國內航班與他替我買兩種,在我看來價格非常合理。我選擇了自己買國內航班,因為我要自己控製行程。
阿富汗自然隻有我一個人去,我買了國際航班,開始申請簽證。簽證花的時間比妮可描述的多,因為現在是疫情期間,妮可給了我一個聯係人可以幫著加速簽證。我找到這個人,他表示我的簽證是自己辦的,沒經過他們公司,所以他沒法幫我。
我隻好自己給阿富汗大使館打電話,打了幾次聯係上了。簽證官說我不應該在拿到簽證之前買機票,我隻好承認錯誤並懇請他幫忙。他說疫情期間人手不足,但保證再過一周替我辦出來。
我算了一下如果用我提供的掛號信封可能剛好在我出發前一天拿到簽證,但萬一郵件延誤呢?我問他能否用隔夜快遞。他讓我預付一個FedEx的隔夜快遞電郵給他,他負責接下來的事。
一個星期後我收到了聯邦快遞的郵件,我拿到了簽證,這時離出發還有五天。
我在油管查阿富汗視頻時看到一個叫Jason的年輕人的頻道,他已經去了世界上所有的國家。我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問問他的旅遊情況特別是阿富汗的情況。
他們這些人,妮可、Drew Binsky、 Jason、諾,都隻有三十多歲,看看他們完成的目標,時不我待、時不我待啊。
我聽從了所有過來人的意見,在阿富汗必須不發、至少是延遲發社交網絡,我在登上離開阿富汗的飛機之前才發了第一篇有關阿富汗的朋友圈遊記。
@笑笑,這就是去阿富汗的來龍去脈了,有點偶然,也並沒多少實質性的風險,我在阿富汗從來沒有落過單,一直有司機、導遊兩個人陪,馬赫迪也許不是個稱職的導遊,但肯定是一個稱職的保鏢,他是個泰拳冠軍,打四、五個壯漢沒問題。我甚至不能自己一個人出旅館。
回到在巴米揚的第二天。我們到了大佛遺跡,馬赫迪與看門人說了半天,回來時臉色很難看,說今天是星期五,是穆斯林的禮拜天,大佛不開門。
我吃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要發火。馬赫迪也知道這個錯誤犯得有多大(如果星期五真的不開,我們前一天就該先來看大佛),說他打電話找朋友解決。
打了一陣電話馬赫迪回來說可以給我買票了,至少另兩個景點可以去,大佛這裏因為昨天的雪,現在一直有碎石落下,不安全,所以暫不讓進。我們先去那兩個景點,下午再回來看看。
我們先去了紅城(Shahr e Zohak),紅城又高又陡,下了雪,路又窄又滑,爬得相當吃力。最後一段完全被大雪覆蓋,有危險。我請馬赫迪幫忙替我拿我的大相機與厚外套(那時已經熱得不需要外套了),這才勉強爬了上去。
哭城(Shahr e Gholghola)是個類似的城堡,沒紅城高,維護得好得多,意大利人幫助維修的。兩個古城都被成吉思汗攻陷並屠城,成吉思汗的一個孫子(察合台的兒子)在這裏戰死,所以很生氣。
巴米揚這一帶都是蒙古人的後裔,哈紮拉族,是阿富汗第三大民族,比較受歧視。諾與馬赫迪也是這個民族的。阿富汗的第一大民族是塔利班的普什圖族,第二大民族是馬蘇德的塔吉克族。塔吉克族在中國也有,就是“冰山上的來客”“阿米爾,衝!”的那個民族。
回到大佛的時候這裏已經開放了,兩個佛龕都抵近拍了個夠。大佛並沒有被百分之百炸幹淨,還能看到一些痕跡。那些洞穴都是僧人修行的地方,我爬了兩個洞穴。
本來小一些的大佛後麵的石梯是可以爬上去看大佛遺跡的,那時管門的不知跑哪去了,馬赫迪打了半天電話也沒找到人,門鎖著沒法上去。
我安慰馬赫迪說我已經很高興了,不能上去關係不大。
(四)
David Adams拍了一部關於阿富汗的紀錄片,油管上能看到,他也許是最後一個見到巴米揚大佛的外國人了。他訪問了塔利班統治下的阿富汗,幾乎每個景點都要得到塔利班的批準才能進入。
他這部紀錄片裏訪問的所有地方我都去了,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除了那座大佛,被炸了。
這些天看了很多紀錄片,突然想到,阿富汗其實蠻幹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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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巴米樣大佛有三個,這是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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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巴米揚街上的大花菜
38. Sukhadar (cave house village),這是一個房子造在山岩洞穴裏村莊
39. Sukhadar (cave house village),這是一個房子造在山岩洞穴裏村莊
40. 班迪阿米爾湖(Band-e Am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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