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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最喜歡的伊拉克城市是摩蘇爾,ISIS的老巢,在庫爾德斯坦咫尺天涯、望眼欲穿的摩蘇爾。摩蘇爾的大巴紮是我反複逛的地方,我連續兩頓晚飯在那裏吃炸魚,在不同的店。
第一天在摩蘇爾大巴紮一個老頭走過來與我搭訕,老頭會一點英語,自告奮勇要帶我看一些有趣的東西。我那時在啃烤魚,就說吃完飯跟他去。吃完飯後周圍看不到他,我想他大概就是隨便說說的。
第二天在摩蘇爾大巴紮吃烤魚的時候,這老頭又來了,問我昨天為啥沒找他,說今天可以帶我轉轉。這次他坐我邊上等著我吃完烤魚喝完啤酒,帶著我沿河邊看看破敗的老城區。
底格裏斯河邊老城區在解放摩蘇爾的轟炸中被炸得很厲害,當時政府軍與ISIS在河兩岸鏖戰了六個月,老城區裏有很多ISIS的武裝人員與據點,但當地老百姓也並沒有疏散。在政府軍發動總攻的時候,轟炸機(據說是俄國人的)把這一帶民房炸得稀巴爛,在消滅ISIS武裝人員的同時,也誤傷了不少平民百姓。
老頭帶我看了一些毀壞的民房,其中一些建築相當豪華精美。在河邊的房屋廢墟邊,有一些平民的骨骸與女人、孩子的衣物和書包,老頭嘴裏不斷念叨:“這些是ISIS嗎?不,這些是女人,是孩子。”
幾次下來,我在難受之餘,對老頭說:“要怪這也要怪ISIS,是他們不願投降,還把軍事據點放在居民區。聯軍有什麽辦法,難道就不打了嗎?”
老頭說:“ISIS說了,他們可以放棄,政府要這個地方就拿去好了。”我說“這話你也信?那ISIS撤走了嗎?”老頭說沒有。
河邊有些倒塌的房子已經被原先的主人修複了,老頭說政府一開始放任不管,後來禁止了這一類修複,哪怕是自家的房子也不行。我觀察了幾個例子,對老頭說:“新建造的房子都是功能性的,與老房子的樣式很不一樣。現在聯合國科教文組織負責重建工程,我看到一些UNESCO的標語牌說要恢複老城區舊日的榮光,猜想他們會有統籌規劃與設計。”
老頭在言談間對伊拉克政府、政府軍、美國政府頗有微詞,對ISIS反而充滿了理解,我大為不解,與他爭辯,舉了一些ISIS綁架、濫殺人質的例子。老頭說ISIS那是為了對世界表明他們的立場以及他們是認真的,為任何目的故意濫殺無辜都是應該譴責,你如果不譴責ISIS,又為什麽覺得政府軍誤殺摩蘇爾民眾是應該譴責的呢?
1. 摩蘇爾經曆戰火的建築
2. 摩蘇爾平民的白骨
3. 摩蘇爾平民的白骨
4. 摩蘇爾老城區的廢墟
2
在一個沒被炸爛的居民區(炸爛的都在河邊,應該遭受過無差別轟炸;話又說回來,不炸又如何進攻呢),老頭叫來了一個小夥子,這個小夥子會一點英語,就住在這裏,老頭叫他一起給我導遊。
小夥子話很多,是當地的一個小網紅,不一會我就聽出了他痛恨ISIS,我很怕再來一個ISIS的同情份子。我問小夥子當地人對ISIS的態度,他說絕大多數人都是反對的。我告訴了他我與老頭關於ISIS的對話,說我覺得老頭對ISIS是同情的。小夥子說不可能,沒人會同情ISIS,老頭大概是沒表達清楚。
小夥子對我說了三個他親身經曆的關於ISIS的故事。
故事一
有一天小夥子與他的好朋友,還有學校裏的足球教練三個人在操場上玩,突然飛來了一架ISIS的無人飛機,這架飛機在他們頭頂飛了一會突然向他們開火,他們的教練當場身亡,他的好朋友受了重傷,送進醫院的第二天也死了,隻有他受了一點輕傷。
我問他知不知道ISIS為什麽打他們,他說不知道;我問他們是不是參加了地下抵抗組織,他說完全沒有。到現在他也不知道ISIS為什麽殺人,也許為了立威、也許為了好玩。
故事二
那時我們正在參觀河邊的一座豪宅,豪宅盡管已被炸毀,但仍然看得出它當初的氣派。特別是它就在河岸上,前院直達河邊。豪宅邊上不遠處就是一座水泥大橋,小夥子說在ISIS與聯軍對峙的那段時間裏,有不少年輕人偷偷地跑過橋逃離ISIS。
當然,ISIS的守軍會對這些逃出境的平民開槍,這座豪宅,就是ISIS防守大橋的一個據點。小夥子的表弟,在ISIS被打敗前兩周的一個夜裏跑上了這座大橋,被從這座豪宅裏發出的槍彈射殺。
故事三
ISIS統治時期老百姓不能用智能手機,如果被發現是要殺頭的。
ISIS會突然闖入老百姓家裏檢查,那時小夥子弄到了一部智能手機,正在家裏玩的時候ISIS闖進來檢查,發現了手機。
當時小夥子還沒到法定年齡,ISIS說要他父親負責,第二天會再來處理,並警告他父親不能放走小夥子。當夜他們父子倆就潛逃到鄉下去了,在親戚家躲了幾個月,直到ISIS垮台才回家。
小夥子說不逃的話他父親第二天很可能被槍斃。
5. 故事二的豪宅
6. 老頭與小夥子
7. 摩蘇爾被摧毀的斜塔
3
伊拉克庫爾德斯坦是我非常喜歡的地方,三年前來這裏旅遊了十來天,幾乎走遍了所有景點,以為自己以後不會來了。
但摩蘇爾離庫爾德斯坦首都艾爾比爾隻有一個多小時,不過來看看有點說不過去。
意外之喜是上次來時艾爾比爾城堡內部在維修,不開放,現在開放了,算是撿了個皮夾子。
艾爾比爾城堡是世界上連續有人類居住最久的地方,六千年前就有人類居住了。
在艾爾比爾城堡上遇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爸爸要我與他女兒拍一張照片,還有這麽好的事情。
在艾爾比爾老城逛了兩個著名茶室。
8. 艾爾比爾廣場
9. 第一個茶室
10. 廣場
11. 第二個茶室
12. 第二個茶室
4
科庫克(Kirkuk)的城堡與市場。
Kirkuk是一個有些特殊性的地方,它與摩蘇爾、艾爾比爾三足鼎立,被庫爾德人當成是庫爾德斯坦的一部分(那裏很多庫爾德人,感覺很像庫爾德斯坦)。但它擁有伊拉克一半的石油,可以想象伊拉克絕不會放棄它。
從摩蘇爾去科庫克的公路有一小段屬於庫爾德斯坦,在那裏可以拐去艾爾比爾。
庫爾德人從ISIS的手上奪取了科庫爾,ISIS倒台後伊拉克政府勒令庫爾德人從科庫爾撤離,庫爾德人不聽。幾次警告後伊拉克政府向科庫爾進軍,幸好沒發生大的衝突庫爾德武裝就撤離了。
這就是我非常有興趣在科庫爾住一夜的原因。
我在科庫克城堡逛了好幾個小時,這是一個有至少兩千多年曆史的居住區。上麵的清真寺裏有先知丹尼爾的陵墓。
13. 科庫克城堡裏的清真寺
14. 科庫克城堡
15. 科庫克城堡
5
回到巴格達後我先去預定的旅館登記入住,然後去還了租來的車。這些天開下來一切都順利,回到巴格達就不想再開了。我打車去了Abbasid Palace宮殿,這是阿拔斯王朝留下來的唯一一座王宮。
到了那裏已經關門了,關門的幾個人不讓我進去,我軟磨硬泡,說隻在外麵拍幾張照。他們同意了,我在外麵拍了一圈,發現門開著,裏麵有工人在維修,索性進去大拍特拍了一通。
阿拔斯宮殿之後我又一次來到老城區,在底格裏斯河邊要了一條巨大的烤魚,一半都沒吃完就吃撐了。我去水龍頭邊洗去手上的油,洗完後回來,看到一個壯漢坐在我的座位上吃我的烤魚,他可能以為我吃完了,看我回來趕緊站起來給我讓座。我朝他擺擺手,示意他繼續吃。
這是我在伊拉克的最後一晚,第二天,我就去了拉達克(Ladakh)。
16. 阿拔斯宮殿
17. 阿拔斯宮殿
18. 阿拔斯宮殿
6
結束伊拉克的旅遊後我對這個國家不看好。
到處是戰爭的痕跡,統治者似乎在強化這種感覺。過多的檢查站,遍地都是的軍事基地,多得像阿富汗。
同時我也知道這些軍事基地就是嚇唬老百姓用的,真打起仗來屁用沒有,看看阿富汗吧。
巴格達以南基本都是什葉派,土地與人口都有三分之二。沿路都是旗幟,黑的、白的、綠的、亂七八糟的。沿路隻掛三種宣傳畫或照片:當地烈士、軍頭(蘇萊曼尼與他的伊拉克好基友,兩人同時被刀片導彈攪得粉碎)、什葉派伊瑪目(阿裏、侯賽因、阿巴斯)。
兩個軍頭都死了,在宣傳畫上兩人花式恩愛,極盡惡心之能事,都被當成烈士來宣傳。美軍幹掉的恐怖分子被當成烈士大肆宣傳,背後的意義不讓人擔心嗎?
阿裏、侯賽因、阿巴斯在宣傳畫上很難分辨,都長得一樣(本來就是父子仨),像楊子榮,或打獅子,或作別的英雄狀。其實他們仨都死得窩窩囊囊,悲催得很,才讓什葉派千年來一直苦大仇深。
什葉派基本上就處於一個不健康的心理狀態,一千三、四百年走不出這份悲情。可以肯定,這是上層刻意營造出來凝聚教眾的一種方式。
北方大多是遜尼派,土地與人口都占三分之一。以前靠薩達姆的強權壓製著什葉派,等薩達姆一下台什葉派立即就在政府裏占了上風,加上伊朗的攪合,伊拉克成為伊朗那樣的極端什葉派國家不是不可能的。
ISIS那時就應運而生了,號稱要保護遜尼派,所以我相信在一開始是真正得到遜尼派民眾的支持的。
等到遜尼派意識到ISIS說的與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19. 蘇萊曼尼(左)與他的伊拉克好基友
20. 蘇萊曼尼(左)與他的伊拉克好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