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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校園情----舞會 (舊帖刪節重發)

(2019-03-27 17:48:32) 下一個

上海灘恢複跳舞時我在讀高中,開始時就是一些老懂經、老克勒們[多指解放(或淪陷)前的遺少,後也泛指文革前的時髦男人]小圈子的活動,不要說商業舞會,就連學校舉辦的舞會,也還處於萌芽狀態。一個周一的早晨,小胖紅光滿麵地回到寢室,然後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們他爸爸、媽媽周末把他與他妹妹帶去參加了一個家庭舞會。我們那時還剛剛初戀上鄧麗君,每天晚上守著短波聽澳洲廣播電台新聞後的幾分鍾點播歌曲,鄧麗君的“香港之夜”點播率很高,“他們拍拖手拉手情話說不完,卿卿我我、情意綿綿,寫下一首愛的詩篇。”就已經聽得血脈賁張,我們離舞會的境界還有好幾條大馬路的距離。到了晚自習結束後,一眾人等把小胖團團圍住,逼他演示新學來的舞步。小胖走了幾個弧步,心裏一得意,忘了寢室樓是日本鬼子留下的,走在地板上必須躡手躡腳隻當上麵步滿了地雷,這小弧步加上他的噸位,就在他自己“蓬嚓嚓”的伴奏聲中,地板哢嚓一聲被他踩了個洞,一條蹄膀硬生生卡在了地板裏,眾人在哈哈大笑中把小胖拽了出來。

進大學後開始有舞會了。一個高年級學生競選係學生會主席,想拉一年級新生投他的票,反正我們一年級也沒人參選。這家夥替我們組織了個舞會,請了一些他們年級會跳的來教我們,跳了人家的舞腿短,結果我們清一色投了他的票。那個舞會就象顆火種,從此跳舞在我們年級形成了燎原之勢。開始時各班自己搞舞會,他們通過走出去、請進來的方式,培養起了一批自己的跳舞人才,之後年級的舞會應運而生。

年級辦舞會是件大事,大夥先去操場後麵的黃房子撮上一小頓,喝到有那麽一點意思後殺奔舞場,年級舞會一般設在係裏的某個大教室。舞會的積極分子金槍魚總會帶來他在新聞係的舞搭子,整個舞會他隻與這個舞搭子跳,加上這個舞伴不但舞跳得好,人也漂亮,本係的女生就有意見了。金槍魚舞是跳得極好,但他那綽號其實起得相當形象生動――這麽缺德的綽號十之八九是小胖起的,就算你從沒見過他,把他擱十個人中,你準能指出誰是金槍魚。所以當金槍魚追起了他的舞伴,旁觀者都覺得他凶多吉少。果不其然,他的舞伴有次在晚自習時溜進寢室辦事情,結果被糾察隊抓了現行。據糾察隊說他們明明看見兩人鬼鬼祟祟進的寢室,一聲不吭一直等到人家息了燈入了港後才砸門。最後的處理是舞伴被學校勸退,遺憾的是,這個生活錯誤不是與金槍魚一起犯的,所以大家――包括對金槍魚在舞會上的表現不滿的女生――都對他寄予了無限的同情。

理科係舞會有個顯而易見的弱點,陽盛陰衰,更何況是一流學校中的一流理科,漂亮女生頂住了種種幹擾誘惑最後考了進來的不是沒有,但絕不會是大多數,這裏的多數女生可以把主要精力用在學習上而不需要浪費太多精力抵禦本來就有限的誘惑,這也符合辯證法。幸虧學校有很多文科係,那裏姹紫嫣紅、春光明媚,而且,極度的陰盛陽衰。文科中以外文係領銜,那裏隨便拎一個放到我們係就成了係花。可惜除了學校辦的舞會,一般很難有機會接觸她們。有一次學校辦的舞會上煙頭與法語專業的一個女孩跳了舞,回來後魂不守舍了好幾天,不停地向我描述那女孩多麽多麽的優雅、如何如何的漂亮,舞跳完了還含笑對他說了句他聽不懂的話。“是不是Merci?”我亂蒙了下。“有點象”,煙頭說。之後好一陣在舞會上煙頭的主要任務就是尋找他的法語女孩,可能那女孩是個認真讀書的好學生,不怎麽參加舞會,煙頭花了很長時間,才再次找到她。那次我碰巧也在,就與法語女孩跳了一支。煙頭有時說話很誇張,尤其是他對小麥的溢美之詞離事實距離甚遠,但這一次,他還真沒誇大,這個法語女孩確實算得上是絕色佳人。

外文係女生中更出名的是“十大怪”,為首的兩個叫“驚回首”與“走資派”。“驚回首”其實沒長得那麽惡劣,放在我們係就算平均水平了,放在數學係沒準還能算美女,誰讓她去了外文係呢?不過“驚回首”的音色極好,是學校廣播站的台柱,在今天靠著網上音聊一準能發大財。“驚回首”是平兒的同鄉好友,一次我們晚飯後去平兒她們寢室,小祺裝模作樣還想去晚自習,我們這邊廂還在苦口婆心地說服小祺,那邊平兒一聲不吭去小賣部買來了一熱水瓶的桔子水――這可得花她幾天的夥食費。“驚回首”那晚也參加了進來,文科的就是文科的,說起話來總讓你覺得在談思想。“走資派”是“走路的姿勢有派頭”的簡稱,從背後看“走資派”確實是搖曳生姿。“走資派”有一陣是阿秉表哥的舞搭子,參加過我們的黑燈舞會。

學校辦的舞會一般十點結束,那支“友誼地久天長”永遠是最不受歡迎的舞曲,因為它總是最後一曲,踩著這曲慢三步,會有金大班最後一夜的感覺,讓人怎麽受得了?好在我們寢室樓一樓有間空房,我不知怎的有了那間房的鑰匙,學校舞會結束我們就移師那裏接茬跳。後來知道的人多了舞會快結束時就有人與我們套近乎,看上去還比較上路的就讓他們跟我們去了空寢室。寢室樓十二點熄燈,那時外圍人員就離去了,核心人員點上蠟燭接著跳。核心人員包括煙頭、我、阿秉、平兒、小祺。阿秉表哥是師院的,他要來的話就會帶著“走資派”參加。阿秉表哥跳得一腳的好舞,也難怪“走資派”那麽張狂的一個女生會迷他。蠟燭雖暗,但嚴格地說算不上真正的黑燈舞會,有過短時間蠟燭燃盡徹底摸了黑的,但那時大家也都累得挪不開步隻剩坐那聊天的份。更惡劣的是,息了燈後連插頭上的電都沒了,必須要備好電池才能繼續唱那個四喇叭立體聲。到了快天亮時,四節簇新的電池都用得快斷了氣,楞是把快四唱成了慢四,好在那時的狀態也隻能在原地兜圈圈跳兩步了。慢三、慢四聽上去會非常滑稽,太慢了。

黑燈舞會的第二天未必都能睡上一覺,有一次還得接著去五角場溜冰。那冰溜得有騰雲駕霧的感覺,冰溜完了我們都分頭回寢室睡覺,平兒約了同鄉繼續玩,一直到很晚才回來,一進寢室門就暈倒在地。

學校的舞會是要票的,各係學生會都能分到些,再落實到年級、班級,一般是僧多粥少。我們係有個才子,有一年上海下起了難得的大雪,大家興頭頭地滾起了雪球。才子用大家滾起的雪球雕出了一個美少女,結果一整天都有各係的同學來與這個美女雪人合影。也不知是誰想起了才子的這一技藝,找來了一張舞會票,讓才子偽造。才子半小時就畫出了十來張,放在桌上想去跳舞的隨便拿,最後有兩張沒被用掉,其中就有那張真票。

學校的舞會一般在風雨操場或是學生俱樂部,也就頭一、兩個小時查票嚴格些,稍晚些就大門敞開隨便進了,等到晚自習結束後簡直就人滿為患。那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跳舞的圈子被壓縮得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都轉不起來了。有次我憋得實在難受,拉著舞伴跑到了圈外跳,一下子有了海闊天空的感覺。

等到校際舞會普及起來後,各校的跳舞愛好者就開始互相流竄了。附近的輕專與同濟去得多些,交大的也去過,都是亂哄哄的可能還不如我們自己的呢,唯一遺憾的是從沒去過那個美女如雲的上外舞會。總是想,鄙校外文係就如此的花枝招展了,那上外還得了?每周來去學校都要路過上外,車子開過時總是望眼欲穿、無限神往。

在我看來跳舞隻不過是一種交際手段,一點方向都沒有時跳舞很來勁,但也有無頭蒼蠅之苦;有了方向還朦朦朧朧是舞會的華彩樂章;挑明之後舞會就成了毒藥。帶自己的女朋友跳舞,就必須忍受女朋友被別的帥哥、衰哥請走的痛苦。也有女生擺明了隻與男朋友跳,對別人的邀約一概拒絕,這種女生是男生們在舞會中最討厭的,誰都不想碰釘子不是。

我從沒真正喜歡過跳舞。讓我真正明白這一點的還是很多年以後與女朋友去南京路友誼俱樂部跳舞,彈簧地板,據說是上海灘最好的舞池。跳得索然無味後直犯愣,不明白大學裏怎麽會那麽熱衷這項活動。抱著女朋友,不管你跳什麽,那怕是貼麵舞呢,一點感覺都沒有。

不久前被LP的朋友忽悠去了一次舞會,這還是來美後兩人頭一次去舞會呢。我們倆在學生時代都算是舞林好手,沒想到現在居然有一半以上的舞曲不會跳。看著舞池裏一對對穿得正式得滑稽的中年男女端著架子把拉丁舞跳得象模象樣的,心裏明白這是要花不小功夫操練的。我與LP對望一眼:“我們也回家去練練?”倆人都覺得好笑。把跳舞變成了純技術活,還有什麽好玩的呢?

我們沒等結束就離開了舞會。

(2009. 11.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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