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連載1

又是一個夜晚降臨。 帶著耳機，麵對屏幕，寫不出一個字。 音樂刮進我的耳朵，聽不清楚歌詞，卻是瘋狂和熱鬧的。 我叫蘇晨宇，26歲，來加拿大已經四年。 我有一棟小公寓，有光潔的柚木地板，是我喜歡的淡橙色。 寬大的黑色實木餐桌，我每天在這裏上網，看書。白天客廳 有很強的陽光，透過百頁窗，光線就變成一截一截的細線， 於是，房間裏麵的綠色植物長的十分茁壯。所有的家具都是 黑色和紅色，包括一麵牆，我把它漆成了豔紅， 豔紅的FENDI真皮沙發在暖暖的陽光下，閃著寂寞而旋目的光澤。 在下午，在夜晚，我的身影就是在臥室，客廳，餐廳廚房之間 穿梭，喝水，吃東西，看書。也有發呆的時候，看著那可以占 據一麵牆的巨型的漁缸，我常想，我比魚們自由，它們本來應 該在大海裏麵的，而我確是自己鑽進了這個網，一點也不想掙 紮和逃脫，我已經習慣了。 基本上，我不工作，通常都是下午才起床。 之後，喝一大杯水，做早餐，一邊吃早餐一邊上網。 公寓有兩個臥室，我住在主臥室，裏麵有自己的衛生間，按摩浴缸， 還有我最喜歡的大衣櫥，我長長的在衣櫥裏麵走來走去， 看這幾年買的衣服，鞋子，有時候快樂，有時候疼痛。 覺得難過就去泡個澡，姿生堂的ENERGY泡泡皂的香味很快彌漫出來， 水也變成碧綠色，那時候，我的心情就開始變的柔軟，潮濕的霧氣 在幹燥的冬季給我一種溫暖和悸動。 還有一間小小的臥室，卻有著大大的朝南的窗子，想留給弟弟用， 一直沒有買任何的家具。相對於臥室和太陽房，我更喜歡在餐桌上網， 看書，甚至在應該放酒櫃的地方，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書架。 一周總有一兩天的下午，我會開車出去買煙，買水，買衣服， 或者隻是為了看看外麵，轉一圈，再回來。 我沒有朋友，所以要盡量的把時間排的滿一些。 通常周二我會去做FACIAL，周四去局油，周五卻是雷打不動的等ALLEN來。 生活不用我擔心，我的一切帳單都有人付，我有三張VISA的金卡， 可以去LV，PRADA這樣的世界頂級店買東西，看到喜歡的家具立即就買回來，把舊的丟掉。 可是，太安靜了，除了我自己的呼吸，我聽不到別的聲音。 通常我的電視都是一直在開的，上網的時候帶耳機。 一首歌反複的聽，卻不知道名字。 常年看著一集又一集的肥皂劇，總是沒看完就蜷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直到ALLEN打電話過來，我才迷迷糊糊的說上兩句。 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可以清早起床，我會做上一會瑜珈， 可我沒那麽多的耐心，盡管我以前是學舞蹈的，可是， 畢竟已經有五，六年不再練了。 哀傷應該還是有的，可是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到疼痛， 在一個又一個的夢境裏，我常常看到小時候的家， 小小的溫暖的台燈，書桌邊在做功課的我和弟弟， 弟弟一直一直在寫字，卻總是不抬頭，通常的這個時候我就會 在夢裏麵提醒自己醒過來，於是，打開燈，翻著弟弟的照片， 從滿月開始的到去年暑假的，已經是一個英俊的男孩子。 弟弟叫蘇良晨，今年也有21歲了吧。想起弟弟，心理的 溫暖和柔情忍不住膨脹，這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 他已經那麽高大，那麽俊秀。最喜歡他站在大學門口的那張照片， 年輕的臉上全是神氣和驕傲，他確實是我的驕傲，姐姐的驕傲。 很多的時候我們用短消息聯絡，我起床的時候，他說他在鋪被 子睡覺----我樂於和和這樣的聯絡，這會讓我感覺到他就在我 的身邊，我甚至可以相象去撫摩弟弟柔軟的頭發，按他的鼻子， 還有記憶裏麵常常拉著我衣角的胖胖的小手，我很愛弟弟， 我相依為命的親人。對於弟弟，我從不吝嗇任何的付出，金錢或者感情。 父母去世已經到了第18個年頭了。 他們是在去看外婆的路上遇到車禍的，送到醫院的時候，父親已經去世， 媽媽也已經不能講話，我和弟弟，站在媽媽的床前，看著媽媽艱難的呼吸， 弟弟剛剛四歲，害怕的一直躲在我身後，我一直用力的拉住弟弟， 想讓他記得媽媽的樣子，我害怕失去媽媽以及一切有關媽媽的記憶。 小姨把我的手放到媽媽臉上，我的眼淚就一滴一滴的落在媽媽的眼睛上， 鼻子上，然後艱難而清晰的對媽媽說，媽媽，我和良辰會成為最優秀的孩子， 我們會上大學，我們永遠都愛你。媽媽似乎聽到了我的話，哽咽的還想說什麽， 終於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最終沒有合上眼睛，帶著那麽多的不舍，無奈， 似乎還有輕聲的歎息，慢慢的輕輕的縈繞在我的耳際，那是最後的聲音， 關於媽媽最後的一點記憶。 我和良晨，原本兩個幸福快樂的孩子，忽然變成了孤兒。 幾年之後，因為我的刻苦和天賦，我考上了北京舞蹈大學，弟弟寄住在阿姨家裏。 一切似乎都開始穩定，可是我知道我們是不同的。 這個世界上，我們不再擁有父母的愛和保護，我們必須要快些長大，我們要付出 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才可以得到和別人一樣的東西。我和弟弟經常的通信， 弟弟一直是一個功課很好的孩子，隻是有些怯懦。 有一年的暑假，我把自己攢下的津貼寄給弟弟買車票，弟弟第一次來到了北京， 於是我帶著他到處的亂逛，帶著他去我覺得最好的館子吃東西，給他買他的年紀 覺得時髦的東西，我不能讓我的弟弟比別的孩子自卑。弟弟其實是個漂亮的男孩子， 實在是因為他的五官都太清秀，他和媽媽長的很象。 那一個暑假，在我和弟弟的記憶裏是那樣的鮮活和清晰，記得要送他走的時候， 我在站台上和他揮手，他，一個12歲的少年，忽然從車上跑了下來，抱住了我， 輕輕的說，姐姐，我要和你一樣，我要來北京。終於，幾年之後，弟弟以極高的 高考分數進了北京，進入了大學。 很多年來，弟弟一直給我寫信，奇妙的血緣在冥冥和微妙中牽動著我們的心。 雖然我們不在一個城市，卻在一起的成長。仿佛是兩顆種在土地裏的種子， 日夜不停的在努力生長，希望盡快的長的枝繁葉茂。 來到加拿大，我更是特別的寄過來兩個箱子，那裏麵是十年來弟弟給我的信。 我把他們按年頭分類的放好，那成為我的一份財富。ALLEN看我經常的翻看就說， 你不如出一本家書，我卻搖頭，那是我和弟弟之間的成長經曆和代價，又有幾個 人會真的懂得？ 每年弟弟的生日，我都會送禮物給他，從電腦到手機，手表到MP3，甚至買 北美流行的衣服然後花比衣服更貴的郵費寄給他，我也送了一張我的信用金 卡的附屬卡給弟弟，我隻想弟弟生活的和別的孩子一樣，正常而健康。 弟弟的個性在大學裏麵確實變的開朗一些，喜歡上了打球和遊泳，於是 他的皮膚開始變的不那麽白皙，有三兩個要好的朋友，我知道，弟弟總算 走出了生活給我們的陰影。弟弟問過我是否很寂寞，我說不，因為我有你。 因為生命裏有一個需要你惦記的人，於是再寂寞的生活都不再那麽難過。 最近一段經常的失眠，常常輾轉反側很久，最後還是要吃一兩顆藥才可以安然入睡。 我的生活似乎簡單的透明，卻也混沌不清晰。我長長的發呆，有的時候， 跑到小臥室裏麵，看窗外的景色，想著以後弟弟來了住這樣的房間會是什麽樣的。 還好，弟弟隻有一年便可畢業，我的等待並不太久。弟弟似乎功課很忙， 並不會寫長長的郵件給我，卻時時都會讓我知道他的消息，他最近參加了TOEFL班了， 期末考試成績優異，可是，從來沒有和我說過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我問他， 他也說沒有，簡單而堅定。他也很少問我和ALLEN的事情。有的時候， 他會在郵件的結尾用很肯定的語氣和我說，姐姐，我以後會賺很多的錢，我們會生活的很好。 我的生活還是這樣的繼續，新近請著一位油畫老師，是一個美國老太太， FRANLAM，卻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很多的時候她提議晚上去喝一杯，慢慢的， 我們熟了起來，這一次， ALLEN並沒有阻止我和她的交往，於是，我有了一個 唯一的一個可以聊天的朋友。 FRANLAM常常和我講起她五十歲去讀MBA的快樂事情， 她是天馬行空，四海為家的人。 她常在喝了一兩杯JACKDANNIEL之後說“蘇，你應該有所作為，因為你有藝術天分”。 慢慢的，我也開始愛喝JACKDANNIEL，剛吞入喉嚨的清香和辛辣，讓我的胃立即的溫暖起來， 舒緩放鬆的想飛翔。失眠變的好了一些，也很少做夢，ALLEN看我的臉色說，FRAN 還不錯啊，似乎比你的藥有用。是的，老太太帶我去美術館參觀，然後去希臘街吃 午餐和下午茶，有的時候她會拿一大堆的報紙廣告，告訴我哪一些是特價品，拉著 我陪她去買來大罐小罐的食物，她還會教我烤蛋糕，我們的課程變得愉快而輕鬆。 我對她說，我的繪畫還是在靜物上麵，可是我已經快變成家庭主婦了，她總是很 得意的笑，說，其實你的天賦不在於你畫什麽，而在於你對色彩的運用和藝術的 觸覺。慢慢的，熟悉了以後，我們開始聊一些話題，比如婚姻，比如生存的環境， 比如愛和性，她不明白為什麽我會花很多的錢去買名牌卻不積蓄一些，她也會問 我和ALLEN的關係是父子嗎？我就笑著搖頭，我說我們是情侶，可是沒有太多的感情， 隻是他需要我的一些東西，而我需要他的一些東西，我說我以前讀過一本小說， 那女孩子說，我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沒有，那麽我要很多很多的錢。 老太太總是會搖頭，然後說，天哪，那不是交易嗎？我說，理論上是， 可是，我們還都是人，還是有感情的。我知道，我無法離開ALLEN， 即使他有家，有老婆，有孩子，可是，他可以給我金錢，給我和弟弟安靜， 富裕的生活，而這些是我這麽多年一直想要卻從沒得到的。所以，就算寂寞，可我滿足。 給弟弟的郵件的內容也慢慢的多起來，我會和他說FRAN和我去喝酒，和他說我有時候 可以講幾句法語，講我和FRAN計劃聖誕節開車去MONTREAL旅行。 弟弟感受到了我的一些些快樂，他說姐姐，你似乎新鮮活潑了一些。 我買了一堆的TRIPLE FIVE SOUL 和DKNY的衣服寄給弟弟，還特別買了一個 新出的IBM筆記本給他，我要他記得常常給我寫郵件。他把收到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 拍了數字照片發給我看，告訴我他很喜歡，照片上的良晨看上去象一個明星， 濃密的眉毛，明亮的眼睛，覆蓋著一層長長的睫毛，我把照片給FRAN看， 老太太說，你們家的孩子都可以做明星----典型的美式幽默，可我還是很開心。 還寫了一封郵件，姐姐，還有半年，我們就可以團聚了，真希望再也不用分開了。 我覺得自己的眼眶開始潮濕，我的弟弟，他一直都是那樣懂事的孩子， 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ALLAN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我總是一邊輕輕翻書，或者看著電視， 一邊聊幾句。聖誕節要到了，一連幾天的大雪，FRAN去和朋友去冰湖釣魚了， 我開始覺得百無聊賴，在客廳裏麵上網。房間裏麵很安靜，甚至可以聽見 外麵飄雪的聲音，我趴在窗口望了一下，外麵的雪確實下的很壯觀， 撲天蓋地，象一大片一大片的棉絮輕輕的漂著。手機響了起來， ALEEN的電話，他說小晨，聖誕假期我沒時間陪你，一會司機會把禮物給你， 等我電話吧。對於ALLAN的電話，我沒有一點的吃驚，我知道， 別人熱鬧的時候就是我最寂寞的時候。我穿起外套，去車庫裏麵發動了我的BENZ SLK320小跑車，這種天氣，開跑車是很危險的，可我想起自己似乎從來沒做過 一件忤逆ALLEN意思的事情，於是，我毫不憂鬱的開車衝了出來。 當我買了大包小包的衣物回來的時候，ALLEN正臉色暗淡的座在沙發上。 一個漂亮的TIFFANY的盒子放在腳邊。ALLAN送了一個閃閃發亮的方型鑽石 戒指給我，在燈光下越發的閃亮。“謝謝“我說，心裏麵不是沒有感動的。 然後順服的帶在右手無名指上，我說，很好看，我喜歡。ALLAN的臉色稍微的緩 和了一下，小晨，不能太任性，我最近很忙，不要讓我為你操心，知道嗎？ 我點點頭。我一直很喜歡ALLEN用這種長輩的口氣和我講話， 我會覺得自己還是被疼愛的，就會忘記掉自己是被忽略的角色， 於是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ALLEN擁著我說，我知道，你很苦， 我會對你好的，以後，我會盡量多陪你，聖誕之後陪你去 加勒比海去玩，隻有我們兩個。。。我緊緊的抱住ALLEN， 把頭用力的伸進的他的西裝裏麵，我想要自己進入他的身體， 因為他的話語和疼愛。不是周末，ALLEN沒有走， 外麵下著的大雪，我睡的香甜淋漓。 清早，我快樂的做好早餐，然後幫ALLEN係好領帶， 看著他穿著神氣的西裝和大衣出門了，有了悵然若失的感覺。 聖誕的旅行沒有成行，幾乎每天都在下雪，FRAN去美國看望朋友了。 我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偶爾，去銀行或者買東西，會有人走過來搭訕說， 小姐，你很漂亮，你不介意給我留個電話吧，我都有禮貌的拒絕了。 回來和弟弟MSN上聊天，弟弟說，姐姐一直都這麽美，我要是別的男孩子， 也會問電話吧。我說那麽你問過女孩子電話嗎？弟弟說，那倒沒有。 弟弟問我聖誕節做什麽，我說沒有事情做啊，他說那不是很無聊？ 我說是的，於是他又說，姐姐你不是說讓我住你的小臥室嗎？ 你給我裝修了嗎？我說，還沒，還有時間，弟弟說我很挑剔呀， 你還是早點行動吧。我知道，弟弟是給我一些事情要我去做， 讓我打發時間。我對弟弟說，我過一段可能去海邊玩， 我想呼吸一下外麵的空氣，弟弟問，你和他一起去嗎？ 我說是的，弟弟就沉默，我於是說，良辰，我們還沒有一起去過海邊呢吧？ 那我等你一起去吧。弟弟說，姐姐，你別遷就我，我隻是希望你開心。 我和弟弟在聖誕節的晚上就這樣在網絡上聊了一夜，天亮的時候， 覺得非常的快樂，我說我們明年就可以一起過聖誕了，還有新年， 還有春節，還有我們的生日，多好呀。

[濕草]

謝謝你呈現給我們的你的生活。

[jean2005]

寫的很細膩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