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瓏注意到黃程仍和上次見到的時候一樣，穿得休閑隨意。上麵是粗的米黃色線織的套頭羊毛衫；下麵是寬大的迷彩休閑褲。
淩瓏走進黃程的房間，心裏的陰雲馬上被驅散了。房間裏燈光非常亮，跟走廊裏的昏暗燈光形成鮮明的對比。桔黃色的窗簾已經拉上了，把一切雜亂和喧囂擋在外麵。房間雖然不大，但是很整潔。房間的一側是一張單人床，床邊的牆上貼著印有某個足球明星的牆紙。房間的另一側是一架鋼琴。跟鋼琴並排的是一個小書架，上麵塞得慢慢當當的都是書。由於鋼琴和書架占去了很大一部分空間，那一側沒有太多東西。淩瓏看到一些用白底粉紅花布罩著的物品，從形狀和大小可以看出來是皮箱和紙箱子。在離門不遠的地方是一個臉盆架，一條幹幹淨淨的毛巾平平整整地掛在那裏。
淩瓏還注意到鋼琴上方掛著一幅油畫。畫的前景是疏疏落落的樹，這些樹的樹幹呈黑白兩色；樹葉則是紅黃相間。畫的中景是一汪黑藍色的池塘；後景也是樹，但是模糊不清，眾多的樹隻能看出輪廓。疏林，池塘，以及似被輕霧籠罩的樹……淩瓏用食指托著下巴看著這畫發呆，覺得它很特別。
黃程看出她的專注，就解釋說，“這是加拿大七人畫派之一的托馬斯.湯姆森畫的<<池塘>>>。” 然後沒再多說什麽。
淩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他，“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淩老師的聰明女兒誰不認識？”黃程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看她一眼，唯恐她聽人提起爸爸難過。
黃程忙著給她倒水削蘋果。淩瓏在他床頭看到幾本音樂雜誌和一些印刷精美的時尚雜誌，就隨手翻了起來。
黃程麻利地削好蘋果，遞到淩瓏的手上。那一瞬間，她碰到了黃程細長的手指。
黃程則靠在床那頭疊得整整齊齊的被上，雙手背到後麵，托著後腦勺，看著淩瓏坐在離自己不過一兩尺遠的床邊吃蘋果。淩瓏穿著藍白相間的羊毛衫和一條半新不舊的牛仔褲。她的側麵臉頰很圓潤，剛剛發育好的身材嬌小玲瓏，線條起伏有致。
“現在壓力大嗎？”黃程問她，聲音溫溫柔柔的，讓人聽了很舒服，就象爸爸過去跟自己說話時的那種聲音。
“大，怎麽不大呢？要考出好成績，要爭第一，要考好大學……真辛苦。”淩瓏感歎。
“平時除了上課有什麽業餘愛好嗎？”黃程換了個姿勢，從被上直起身，離淩瓏近了些。他眼神溫柔地看著她。
“我吹口琴， 還喜歡聽歌，基本上都是流行歌曲。”
提起爸爸，淩瓏突然覺得有很多話要說。自從爸爸去世以後，她心裏就有很多話想說，卻找不到聽眾。
“口琴是我爸爸教的。他懂的可多了。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夏天在外麵乘涼他就教我好多星座的名字。他帶我去公園的時候，還教我很多花和樹的名字。從我上學以後每門課他都能給我輔導。可是我媽媽老是對我爸爸不滿意，說他太窩囊，嘮叨他……”淩瓏說著說著眼睛就濕了。
“挺想我爸爸的……他一去世我一下子就覺得什麽都沒意思。原來我隻想一件事，就是好好學習，是想讓人看得起我們，看得起爸爸，可是現在不知道是為什麽了。現在腦子裏經常想其它的事，很亂，控製不了自己，不想看書。媽媽現在晚上經常去合得來的同事家串門，她對我挺放心的，知道我在學習上很自覺。她也一樣心煩……”淩瓏說不下去了，眼淚不聽話地流下來，拿著蘋果的手擱在腿上。
黃程一直看著她說，沒有打斷她，直到她說完，也沒有做聲。
淩瓏不知道怎麽對黃程說這麽多呢？自己也並不了解他。他也是媽媽的同事啊。他若是知道了自己家的事多不好。可是黃程看著她的溫柔的眼光，還有非常耐心的樣子都鼓勵她說下去。自從爸爸去世以後，她再任何人麵前都很堅強，包括媽媽。這次唯一一次讓眼淚痛痛快快地流出來。
黃程從她手裏接過沒有吃完的蘋果。走到門口的臉盆架，往盆裏倒了點水，洗洗毛巾，又走回床邊坐在淩瓏身邊，讓她伸出手，在毛巾上擦了擦，然後又讓她自己擦了把臉。淩瓏擦臉的時候他一直小心地看著她。
待她擦完臉，黃程問她，“你喜歡什麽流行歌曲？我可以用鋼琴彈出來。”
“<<淚撒天堂>>。” 淩瓏不加思索地說。
黃程會意地笑笑，走到鋼琴前麵彈起來，一邊彈一邊唱：
Would you know my name/If I saw you in heaven/Will it be the same/If I saw you in heaven/I must be strong, and carry on/Cause I know I don't belong /Here in heaven
Would you hold my hand/If I saw you in heaven/Would you help me stand/If I saw you in heaven/I'll find my way, through night and day/Cause I know I just can't stay/Here in heaven
Time can bring you down/Time can bend your knee/Time can break your heart/Have you begging please /Begging please ……
黃程的手指在琴鍵上優雅而嫻熟地滑動。一邊彈他還不時抬頭看淩瓏一眼，衝她微笑，然後又低下頭去，前額的長發便垂落到下來。淩瓏看著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這天淩瓏從黃程的房間走出來的時候，腳步格外輕快，心情格外輕鬆，似乎卸下了心裏的重擔。走廊的燈光在她眼裏似乎也不那麽晦暗了。這一切都是爸爸去世以後從沒有過的感覺。
那天晚上，他夢到黃程了。那是落花飛絮時節，黃程在一個大房間裏彈鋼琴，窗外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撒在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