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性時刻

曆史性時刻

在曆史性事件中處於舞台中心的不一定是曆史性人物。是否曆史性人物要看事件過程中當事人的觀念、思想乃至決策、行為是否對未來發揮決定性的影響。更多的當事人隻是在事件過程中為各種外部因素左右而已，隻能稱為曆史人物，而非曆史性人物。

與此相似，曆史性事件隻是那些對未來起定向作用的事件。曆史性時刻是事件中那一刻，許多未定因素經“分解化合”進入不可逆轉階段，也就是說，諸多未定者明確下來、確定下來了。

今晚US大選除了各種各樣的關心者，當然還有許多不大關心或不關心的人們，然而對結果好像沒太多懸念，似乎心照不宣，都對奧巴馬明年的新政府上台有了思想準備。

但是，在這選舉結果揭曉越來越接近的時辰，如果仔細體察，相信許多人會有預感，人們似乎在等待一個曆史性時刻的降臨，過後曆史將步入一個與前大不相同的新階段了。

難道隻是美國曆史選出第一個有色人種的總統這麽簡單？不是的。四十多年前，馬丁路德金、羅伯特肯尼迪等都設想過，許多人議論過。不管支持還是反對，大多數人一旦麵對此種局麵，都不致覺得完全出乎意料，驚奇失措。（試想德國人選個土耳其移民後裔做總理，不可能，而且近乎荒唐。）

問題在於，今年除大選年外，也是多事之秋。

且不說災禍可起於青萍之末，源於華爾街的美國乃至世界金融海嘯暴露了資本主義經濟體係病入膏肓，人們信心和信賴感的動搖是前所未有的。山雨欲來風滿樓，與金融界空前的巧取豪奪造成填不勝填、補不勝補的無底洞的同時，是對政治、社會乃至普通人生活方式陷入動蕩不安的預感。此次並非從前經曆多次的一般的衰退，必是延續至少數年的大蕭條。三十年代蕭條是由於後工業經濟調控體製尚未完善，此次則是數年來故意在龐大經濟機器上拆卸、抽血而導致毀壞。

美國人民近二十年來不僅泡在虛假繁榮表象之中，更是處於不須奮力謀生亦可享福的錯覺。在蕭條逼近時，多少人有過苦日子的準備呢？恐怕更多的人在抱怨受了損失、得彌補，要討回公道罷。

相比之下，伊拉克困局是次要的。曆史上任何一位總統都不好意思在這種造成困局後再連任（除了在任這一位），即使有機會也會知趣而退。

有人說，不管奧巴馬是否當選都有動亂的可能。這當然不是危言聳聽。但問題是哪一種情況有可能平定，哪一種情況會更不可收拾。

戰後民主黨兩次從失政的共和黨手中接過政權，JFK一次，卡特一次，都是由於選民知道不想要哪一個，而不是知道另一個是真正想要的。結果前一次選對了，後一次錯了。（克林頓上台不算，因老布什舉措失當所致。）

共和黨代表的財閥並非愛國者，相應的行政主張是不對國家、人民負責的，然而卻被所統治的大批愛國主義者擁護。這不奇怪。美國曆來流行“政府限製人民自由是萬惡之源”的觀念，盡管大多數人認識到所謂自由主要是富人的實惠。不過，共和黨執政社會總是安定些，少些動蕩。民主黨執政是“有為法”，可以行共和黨無法行也不想行之善，卻常因平等、激進的理念刺激了人民得過且過惰性所麻痹的神經、激發各利益群體人們的爭鬥，而導致動蕩。繼承JFK、任一界後放棄競選連任的約翰遜是這方麵的典型。

如果是JFK這樣的，反倒可以利用人們爭鬥的政治能量完成曆史性的政治、社會任務。否則，在多事之秋，得過且過、無所作為的共和黨候選人反倒不失為治標不治本，或許能捱過雪上加霜的諸多不定因素和風險。

因此，民主黨的奧巴馬是哪一種類型，將決定其是否是被各種力量牽製的平庸曆史人物，抑或是化險為夷、將國家帶領進入嶄新階段的曆史性人物。

不幸的（特別是對於美國來說）是，他是個不堪大任的平庸者。有色人種族群，特別是黑人，對他寄予厚望，希望在他的新政下得到更多，可惜他深愔政界潛規則，多年來煉就靈活的妥協性，不照顧各路權勢者豈能脫穎而出，早已被搞定，隨時準備做必要的犧牲，放棄任何帶來不便的原則。

金融巨洞、國際地緣政治困擾等已令任何一個能幹的政治家麵對接踵而至的麻煩，加上各利益團體各自認為應得補償，簡直就是五馬分屍之險。當年JFK有膽識有氣魄要求人們做貢獻而不是索取。眼前這一位，為了競選盡力開各種支票，正所謂凶多吉少。果真上台了，且不說保守勢力傳統主義者抵製反對乃至極端種族主義者磨刀霍霍，失望的黑人族群也會極端化而不可預測。

極少有而不是絕對沒有可能的情況是麥凱恩鹹魚翻身（人們對現任總統兩次競選發生的說不清的情況都還記得），黑人動亂幾乎可說是一定要發生（隻是規模問題）。但從曆史上多次先例看，終會平定。而立即要出現的美國社會分裂，則將延期。最好延期到大家逐漸適應了蕭條的可怕日子以後。

總之，奧巴馬當選似乎沒什麽懸念，懸念來自其人沒“總統相”，往後還將有因之引起的一係列懸念（不僅如有人所言，命相不佳）。

所謂“相”，不僅是相貌，也是人們眼中如何看待。若非美國如今之危機，人們處於人權意識的優越感，意氣風發地選一回黑人總統，則其“總統相”可大為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