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拉斯到了

今天是達拉斯2008年9月23號。我已經完全不知道今天明天都是幾號，星期幾，這種日期又有什麽意義。就在這個夏天開始之前，日期對我何其重大。每天都是數著那些數字過日子的。可是，現在，這些數字都失去了意義。
我像處在一個餛飩的球裏，看起來透明的，卻什麽都摸不著。我終於來到了達拉斯，這裏天地廣闊，驕陽當空，卻平淡的像一張泛白的明信片。一片片的住宅，一片片的綠地，一片片的商業區，看起來都如此相似，它們在我大腦裏重疊起來，我像是走在虛幻的時光隧道裏，所有空間都缺乏質感，無法記住，無法感知。我將在這裏生活嗎？它將是什麽樣的生活？我曾經的生活又是什麽樣的？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思想，大腦停滯，對什麽都沒有反應。
從下飛機起，感覺就突然變得很糟糕。其實，上飛機的時候也是很奇怪的感覺，每天和他在一起，在一個沒人的房子裏，在一片充滿綠樹的小鎮裏，兩人時時在一起，時間、空間都是緊湊的，感覺是放鬆的。然後突然要孤身獨自去另一個地方，我好像完全沒有準備好，隻是就那麽向前走，麻麻的，鈍鈍的。他什麽都比我強，我感覺在他麵前一無是處，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價值。他會做飯，而且看起來很專業，我本打算成為一個好煮婦，現在完全沒有了信心；我整理箱子，結果最後都被他倒出來重新整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心裏罵我笨，他以前的女人都有些才能，會寫作、唱歌的才女，對名牌了如指掌的潮女，講一口地道英文、能談論國家大事的風騷女醫生……我真的隻能夾起尾巴做人了。
回到離開新澤西的NEWWARK機場，因為超重，他重新整理了箱子，他真的很有經驗，也挺有辦法，事情總能搞定(其實，我也一樣能把事情搞定，但方式方法會跟他不同，但現在，我隻能做一個旁觀者，依賴者。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重新做回我自己的主人)。他直飛達拉斯，我卻要轉機，他臉色有些凝重的看著我進入安檢通道。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變得極其孱弱，極其依賴，但一旦離開，我就覺得勇氣立刻在身體裏生長了。我一個人，順利的通過了安檢，上了飛機，放置好了行李，然後又順利的轉機。在美國，我一個人的時候，好像都很順利。
可是，在達拉斯的機場，當他出現的時候，情緒一下變得很糟。想起27號落地NEWWARK機場的時候，他拿著攝像機在微笑著等我。但是，這次，他的臉上沒有微笑，我的臉上也沒有，旁邊，是他的同事和朋友張，一個經常提起的朋友，瘦瘦高高，頭發花白，戴眼鏡，僵硬的臉上沒有血色也沒有笑容，像極了我曾經的那個陰鬱的龔院長，簡單打個招呼，我就沒話說了。三張沒有笑容的臉，我沒有任何說話的心情。他急了，悄悄問我為什麽不說話，為什麽不感謝人家這麽晚來接我。我才意識到我有些任性，有些不顧禮節。可是，他真的讓我不喜歡。還好，路上說了兩句話，臨走說了兩句感謝的話，算是彌補吧。
回達拉斯，本來是快樂的事，但因為那個女人，因為這個朋友，因為沒有笑容，變得沉鬱壓抑。
在新澤西，他提過很多次要回家了，回自己的家了，我沒有一次回應。那個女人的照片和錄像破壞了一切，她汙染了這個地方，讓我對這個“家”有了不潔的惡感。我真的好想罵她，罵她不要臉，騷貨，婊子，想對她吐口水，扇她耳光。我理智一點的話，我知道她沒有什麽大錯，可是我還是那麽深深地被割了幾刀，痛起來讓人想發瘋。
那張床，那個被我說成是爛枕頭的，都在刺痛我，我躺在那裏，備受屈辱。半夜，我很想爬起來逃出去，可是我還是壓抑住了。昨晚上，我說，我不想睡在這裏，他同意了去樓上，當我抱著被子爬起來走，他在床上停滯了半刻。到樓上，躺在床上，誰也沒有碰誰。我貼著床邊，要掉下去的樣子。他很快睡著了，我卻無法入睡。
曾經有個女人，光著身子在這座房子裏四處走動，他們說話，做愛，吃飯……床，衛生間，客廳沙發，餐桌椅，院子裏的椅子，遊泳池，石榴樹……所有地方，都被那個女人的光屁股占據過了。然後，我來了，我是不是隻是和這個女人一樣的重複戲碼？
來了三天了，我們沒有親密的接觸，沒有深入的話題。在進入這個房子那一刻，我覺得這裏那麽陌生，根本跟我沒關係，不屬於我，甚至是他，都不能讓我感覺屬於我。那個臥室裏藏著我之外的三個女人，或者更多。第一任妻子的照片在相冊裏，床頭地毯上；和第二任妻子的合影鑲在心形的銀色相框裏，翻過來放在抽屜裏；那個女人留下放蕩的影子，以致無處不在。我是不是應該恨他？是你不小心嗎？還是你對那些女人無法釋懷？還是你要收藏的驕傲？
對其他女人嫉妒，憎恨，是我沒有過的經驗，這讓我很難過，完全沒有想過要承擔這些。他從給我最初的那麽簡單的印象，變得如此複雜，複雜的讓我有些無法承受。我不知道用什麽能排解。我想自我麻醉，不去想，可是我又是那麽驕傲，不為人做看到的驕傲，自尊，受了傷。
我在想，他可能隻有完全的愛過第一個女人，其他的，他隻是在例行義務，做該做的事，他不能全心地去愛，或者真的失去了愛的能力。他隻是占有她們，盡義務。
我怎麽安排自己的位置呢？就當自己是他的一個女人吧，他是你的一個男人而已。畢竟，到現在你們並沒有結婚，他不過就是你的一個男人，就是這樣。你要做一個女人，孩子，不要做一個女孩。你不屬於誰，誰也不屬於你，你隻要找到你自己，愛著自己，就好了。寶貝，高興起來吧，不要去受那種愛情的苦，享受情欲，也許愛情會慢慢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