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過境未遷,不敢忘卻的奧斯維辛(二)
兩組照片
位於波蘭南部的奧斯維辛集中營距離華沙300多公裏。這裏是納粹德國二戰期間於歐洲修建的1000多座集中營中最大的一座,麵積達40多平方公裏。
二戰時期,奧斯維辛既有交通便捷的優勢,又具隔絕隱蔽特點,因此成為了納粹修建集中營的首選。這裏鐵路線四通八達,通往歐洲各大城市,納粹用火車將波蘭及歐洲各國猶太人押送到此。同時這裏的自然環境十分惡劣,夏日酷暑與冬日嚴寒,加上此處河水嚴重汙染,就算隻是在這裏單純地活下來也是需要經受很多考驗的。
人們將通往這裏的火車稱之為“死亡列車”。
著名的照片《到達》
當年剛下火車的猶太難民,黨衛軍清點完人數後會挑選其中的青壯年去做苦役,而餘下的老弱病殘就會被直接送進毒氣室。
我們來到一號集中營的大門口,迎麵的黑色鐵門上赫然標有一排德語:“勞動帶來自由”,這可真是絕頂的諷刺!明明是一座勞動滅絕營,來到這裏的人們用無休止的勞動換來的卻是慘無人道的摧殘折磨與殺戮。他們最終隻會得到一種自由,那是在變為焚化爐煙囪中的一縷青煙的時候。
奧斯維辛集中營大門
今天我們的導遊是一位高大帥氣的波蘭小夥子,我們將一路跟隨他的腳步去參觀、感受這無限恐怖的人間地獄。
波蘭導遊
進入大門,路兩旁是一棟棟二層樓房,也就是關押猶太人的牢房,樓房堅固而工整,德國人的精益求精在這裏也能體現出來。集中營的四周是雙排電網,裏麵的人插翅難逃。
雙層電網
一號集中營中展示著大量圖文資料。展覽布置在各個牢房裏。這裏處處充滿死亡氣息,一幕比一幕更殘忍。大量令人不忍卒睹的實物、照片,沉默地向人們展示著當年發生在這裏滅絕人性的血腥與殘酷:
成堆的行李箱,工整地寫著主人的名字,隻是再也回不到主人的身邊。
死難者穿過的鞋子,男人的,女人的,大人的,小孩的,華麗的、樸素的。每一雙鞋子的主人都曾經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以噸計量的頭發,僅僅是沒來得及織成地毯的死難者的頭發。
堆積如山的各種餐具、剃須刀、眼鏡,人們留下的樂器、孩子們的玩具、小鞋、小衣服,還有那個戳中無數人淚點的破損布娃娃。想著布娃娃的小主人的命運,她的人生才剛開始,就斷送在這座魔窟之中。
破損的布娃娃,與小主人同樣命運
那些殘疾人留下的假肢居然也能占據了整整一麵展窗。
使用過的毒氣罐。這種氰化氫毒氣被人吸入後十五分鍾內人就會因窒息而死,一罐毒氣可以同時殺死兩千人。這裏被打開的罐子到底有多少?根本就數不清。
當年的牢房,房間陰森恐怖,犯人的地鋪,每個人所占空間極為狹小,無法想象在這麽惡劣的生存環境下,他們每天還要承受超強度的體力勞動。勞累、饑餓、疾病、寒冷每天都會奪去許多人的性命。
10號樓和11號樓之間是納粹槍決猶太人的地方——“死亡之牆”。牆上標示著“請保持安靜,讓死難者的靈魂安息”。
死亡之牆
毒氣室門前。當年就在這裏,在樂隊演奏的輕鬆歡快樂曲中,人們排隊走過,卻不知等待他們的是毒氣室與焚屍爐。
待受害人進入毒氣室後,慘絕人寰的屠殺開始了。那些劊子手隻需向裏麵扔進一罐固體毒氣就可以在15分鍾內殺死屋內所有人。
吸入毒氣而痛苦不堪的人們絕望地在堅硬的水泥牆上留下一道道長長的指甲劃痕,幾十年過去了,而牆壁上這些指甲劃痕依然清晰地留著,密密麻麻,慘不忍睹。
最瘋狂時候奧斯維辛曾創造過每天毒殺8000人的記錄。
下一個建築就是焚屍爐了,門口的牌子上寫著:到此處請對生命保持沉默。
在完成一次毒氣屠殺之後,受害者的屍體被運送到焚屍爐。此時當人的軀體變成一縷青煙從焚屍爐的煙囪中飄向藍天的時候,他們才有了自由。
我們在一排牢房兩側的牆上看到部分死難者的照片。這些照片是納粹為每個犯人拍的檔案照片。上麵記錄著他們入營與死亡的日期,從這些記錄上看在集中營中隻有極少人能活過一年,其他人大多隻能活兩個月左右。
集中營牆上部分死難者的照片
這些照片上的所有人的表情幾乎都是一樣的:麵部僵硬,目光冰冷、眼神空洞,已經失去生存本能。
人們照相多半是歡樂的留影,少有人在哀痛時拍照,所以我們在生活中幾乎見不到這種了無生趣的照片,望著這些受難的麵容,便感覺到一股涼氣透徹心脾。
如果我們再仔細辨認他們臉上的表情,還可以看出他們即使是處在死亡線上也還保持著最後的尊嚴與信念。猶太民族虔誠而堅定地信仰猶太教,他們哪怕到了生命盡頭依然可以用信仰作為精神支柱,也正是這種堅定不移的信仰使整個猶太民族熬過漫漫黑夜,最終迎來了光明的曙光。
參觀完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第二天,我們來到克拉科夫,路過奧斯卡獲獎影片《辛德勒的名單》中的那座工廠時候,導遊帶我們觀看了工廠外牆上展櫃中那些當年被辛德勒救下的猶太人的照片。在辛德勒的關照下,在這個工廠工作的人們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安全的,於是我們可以看出照片中的每個人都是身心放鬆,體麵而有尊嚴。
被辛德勒救下的猶太人照片
一組是身心愉悅、對生活充滿信心的人,他們的臉上神采奕奕,從容而快樂。
另一組是失去自由、遭受非人待遇,每天生活在恐怖之中,沒有生還希望的人,麵對法西斯的殘酷暴行,他們隻能將憤怒深埋心底,臉上的表情是絕望、訣別與木然。
相由心生。人的儀表雖然是一種外在的東西,卻受著心理因素、思想感情的影響。人的心理變化、情緒變化莫不帶給人外在的直觀感受。
如果時光倒流,在這場戰爭還沒來臨的時候,這些照片上的猶太人還享受著人間的陽光與自由的時候,他們必定也是神色清明,五體自在。他們或曾是英氣勃發的男兒,或曾是巧笑倩兮的女子。他們之中有許多藝術家、科學家、成功的商人,那些曾經璀璨的生命,飛揚的魂魄,往昔的熱情、理想全被埋進這人間地獄。在災難恐怖的蒼穹下,公正與正義淪為廢墟,這些無辜的人們每天麵對各種殘暴非人待遇,明知自己終將慘死於此,今天在屠刀之下隻是苟且地活著。
絕望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那天的參觀過程心情很是壓抑,如同參觀但丁的地獄一般不知所措。有一種沉痛、悲憤的情緒更是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所有這一切鐵的事實讓每一位參觀者目瞪口呆,完全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人們一遍又一遍地問:人怎麽可以對待自己的同類如此殘忍和無恥?朗朗乾坤之下怎麽可以讓這種醜惡的事繼續了這麽久的時間?怎麽可能束手讓六百萬無辜的人白白死去?
這是對靈魂、曆史與人性的拷問。
我們腳下的每一片土地都有著冤魂的控訴,法西斯血腥屠殺的現場還在,監牢還在,罪證還在,而那些在這裏住過的人們呢?你們最終擺脫了這苦難深淵,你們的靈魂是否已經安息?
為了讓人們牢記這段曆史,1948年波蘭政府宣布奧斯維辛為國家保護遺址。1979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奧斯維辛集中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如今世界各地的人們來到這裏憑吊那些被德國納粹迫害致死的無辜死難者。
曆史雖然過去,但不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曆史留下的也絕不僅僅是一堆資料,幾處遺跡,曆史有時會驚人的相似,如果沒有這裏的一切,人們簡直難以相信這裏發生過的一幕幕。在一間滅絕室(Extermination)門口的一塊碑上刻著哲學家喬治。桑塔亞納(George Santayana)的名言:“Those who do not remember the past are condemned to repeat it(那些忘記過去的人注定將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