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難移

本性難移

 

     有句俗語：“學壞容易學好難”，一聽特正確吧？可我就不敢苟同。關於這句話，我與許多人爭論過。我以為，這世上有些天生的好人，生就的當好人的命，若想讓他們變壞，那才真是比登天還難呢！這就應了另一句俗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種人其實不少，比如那些英雄豪傑什麽的，肯定個個都是響當當的例子，不過離咱太遠，不提也罷。

    我往下的話要是有點王婆賣瓜的意思，還請各位海涵。

    在我來到夏威夷一、兩年後，剛算是勉強站住了腳步，日子過得不寬裕，住得也緊巴，可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在家裏接待國內新來的、由熟人輾轉介紹來的學生和過去的同事的同事了。隻要人家開口，我統統來者不拒，來了就是客，管他八竿子打不打得著。

    怎麽接待？自己睡地鋪，讓客人睡床；自己一個月不買午餐，省下錢請客人下館子。管吃管住還開個破車拉著人滿島轉，總之想盡一切辦法讓客人滿意。

    可來過的人走了以後呢？寫個信，打個電話過來的已經算是好的了，一般情況都是肉包子打狗了-----有去無回了。

     我也知趣，人家忙嘛！該幫的咱也都幫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就行了。

     這都還是小兒科呢，更絕的一位，在我那兒住了整整兩個月（連吃帶住還陪玩，完全免費的）。當時千恩萬謝的，搬走之後明明還在同一個小島上，可就是再也沒了音信，這也不說罷。有一次，不巧我在路上和她走了個正對麵，很明顯的，我們都已經看到了對方。我高高興興滿臉笑容迎著她走過去，嘴巴都張開了，想和她聊幾句，問問近況什麽的，可人家把臉一扭，給我來個擦肩而過。把我滿臉的笑容和張開的嘴巴生生地晾在了路上。

     那次我是不高興了，還發了點兒小牢騷，不過這牢騷不是對她，而是對我媽：誰讓她從小教我孔融讓梨，吃虧讓人，教得那麽好。她怎麽知道我這一讓就讓了一輩子呢！

    這樣的事遇多了，你以為我會學聰明了，不再做好人了，對嗎？

    錯了！下次遇到該幫、能幫的，我還會一如既往。這就叫本性難移，對我來講，“學壞容易學好難”這句話應該反過來說就對了，是“學好容易學壞難”。

    還記得雷鋒的那句名言嗎？甘當革命的傻子。革命這詞兒早沒人再提，可世上總還是需要傻子的，沒有了傻子，精明的人就襯托不出來。而我也還是做傻子感覺才比較踏實。

    那次的巧遇事件之後，我冥思苦想了很久，替她想出這樣的理由，不知是否可以成立：人對痛苦的記憶大概都有一種本能的逃避與排斥，或選擇性的遺忘。剛到國外的時候，總是每個人最艱苦、最失落的時候，我現在回想初到美國的悲苦的生活和心境，也還是要不寒而栗的。人在狀況不好的時候多容易失態，甚至還可能向某人做了不必要、不理智的傾訴，而這種傾訴是在他一帆風順的狀況下無論如何不會發生的。

     恰恰是那個時候我幫了她，同時也見證了她的窘迫、失落和不自信。而當她混好了之後就會本能地將過去的痛苦遺忘掉。這樣的情形我們稱其為忘本，可忘本也不全是壞事，誰願意老背著過去的包袱呢？

    所以很不幸地，她在街上碰到了我，我使她聯想到了痛苦，想必她心裏一定很不爽，所以本能地逃開了。很有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

    我自己跟自己這麽解釋了一番也就想通了。我一直相信：每個人做每件事都一定是有道理的，人家對不住我也好，不想對得住我也好，總得過她自己良心那關吧，那就好。

    我這篇文章原本是要回答網友的關心，說說我為什麽又搬家了，不知道怎麽又是學好學壞，又是江山本性的，還說到了傻子。連我自己都繞進去了，我到底想說什麽呢？自己都有點煩了。

    長話短說吧，我這人不會理財，可有點傻運氣，最早在股票上賠了點錢以後，就認賭服輸，痛改前非，全盤撤離股市。然後在北京房價便宜的時候買了房，漲了，賺了，賣了；又買了，又大漲了。

    在夏威夷市中心也買了一套房子，也是在低價位的時候買的。以前有地方住，就一直出租，也當一把小地主過過癮。可惜我不會理財，心又軟，人家是房租蹭蹭往上漲，我是換一次房客降一次價，隻降不漲。房租是全樓最低價，同樣我北京的房子也是方圓幾裏內最便宜的（我那可是三元橋，黃金地段啊！）。

     可現在自己需要房子住，雖然房客的合同早已到期，心裏特別想收回來，可話到嘴邊口難開，幾星期前硬著頭皮和房客通了個電話，試探他。先是問他房子有沒有問題呀，是否需要維修？他說，你這是新房子，好得很，啥事沒有。我又問：聽說現在房價很不錯，貸款利率又低，你有沒打算買房呀？他斬釘截鐵地說：不買！就不買，我學經濟的，夏威夷房價還得接著跌好多呢，不信咱走著瞧。

     才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房子沒要回來，我真沒用呀！算他狠！可我就不明白了，到底誰是地主呀？我怎麽覺得我才是那扛長活的呀？

    算了算了，誰讓咱是天生的大好人，新時代的傻子呢？

    哈！繞到這會兒我終於明白了，我為什麽要說本性難移了。相信我那位網友也悟出點門道了吧。就這麽簡單，我不好意思轟走房客，隻好自己到處流浪，也不敢輕易簽租房協議，因為一簽總得半年一年的，要是在這段時間我的房客走了，我就又無法搬進自己的房子。

    現在，我是被房客牽著鼻子走呢。說也怪，隻要不給別人找麻煩，我心裏就是踏實的，哪怕自己再麻煩也樂意。要是我真把房客攆走，就是住上了自己的房子，也決不會開心的。

    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了一句歌詞：“曆盡苦難癡心不改”，大概說的就是我這種本性難移，這輩子想壞也壞不了的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