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路上莫徘徊
歲月如水，流到什麽地方，就有什麽樣的風景。
山西行
現在的山西，像工業大革命時期的英國。發展的塵埃中，依舊保持著中國的特色。與西化了的北京、上海相比，山西對遊客來說才“更中國”。
（美）Serena Li 文，圖 譯/郎郎
我來自夏威夷，美國的第50個州。說來好笑，真的很多人以為我們在夏威夷還住在茅草房子裏。很多美國人甚至不知道夏威夷也是美國的一部分。在這個小島上，匯集了各種不同的民族，他們和睦相處，一起創造了獨特的夏威夷文化。在我心裏，夏威夷是這個世界上能夠找到的最友善的城市了。這個民族成分多樣而複雜的小島上充滿了可愛的“Aloha 精神”。“Aloha”是夏威夷土著語，在我們的文化裏它有多種定義：“請”、“謝謝”、“我愛你”、和“我在乎”。當世界的其他角落都在瘋狂而飛速地運轉，夏威夷依舊是慵懶而友善的。這世界上恐怕沒有幾個地方的景色和空氣質量能和夏威夷相比。
夏威夷大部分華裔居民的祖先都來自中國南部的福建或者廣東省。這些先人們飄洋過海，到這裏的甘蔗田工作。19世紀末，夏威夷的經濟主要依靠蔗糖和菠蘿等農作物的出口。大批亞洲勞力來到這裏務農，從此開啟了夏威夷大移民的大潮。
我自己也是百分之百的中國血統，雖然在夏威夷出生長大，但家庭給我的中國文化的影響也不容忽視，他們說我是個典型的華裔美國人，不謙虛地說，我的中文講得非常流利。
今年夏天，Freeman 基金讚助了我們學校的中國遊。這對我來說是個大大的獎勵，我們學校隻有十一個學生有幸得到了這個機會。我們這十一個人裏，隻有一位同學有白人血統，還隻是一半，他媽媽是台灣人。除了一位韓裔同學外，我們其餘的人全都有一些中國背景。我們這些人都對中國有濃厚的興趣。我們對中國的語言、文化和曆史的好奇，使這次旅行格外誘人有趣。我們都上過中文課，選修過亞洲史，並且渴望學得更多。在我選修中文和亞洲研究之前，我對中國的興趣就已經持續了不少年了。
我很清楚，對於中國的發展有著兩種不可調和的矛盾看法。關於中國的新聞天天都在報道。很明顯，美國，當然還有整個世界，現在都不得不嚴肅對待中國的崛起了。一些人說中國很快就會超越美國；另一些人卻說中國麵對太多的內憂外患，這些問題使中國很難迎來真正的成功。這個話題對我而言太政治了，我試著盡可能地保持中立，我希望能形成自己的觀點，所以我這兩周的旅行就是為了見證中國老百姓真正的生活。
去山西的火車
兩周裏，我們去了很多地方。雖然北京、上海、西安都給了我們美好的回憶，我個人還是最喜歡我們在山西的經曆。我們的山西旅行開始於從北京到太原的火車上。我們從北京坐車，一宿之後才到太原。我原來坐過中國的火車，我已經大概知道會是個什麽狀況。但是我第一次搭火車的時候，那種反應就和我的同學們是一樣的，我相信每個外國人在中國的火車初體驗都是一樣。
奧運為中國帶來了太多改善，如果還有沒有變化的地方，那就是火車站了。我得承認，對於我來說火車站是相當不衛生的地方。如果不是有我的同學為伴，我是無論如何也不希望搭乘火車了。
火車站裏人山人海，有的農民帶著他們塑料的手提行李，睡在長椅上，有些時候甚至睡在地上。站裏沒有空調，當然也沒有舒服的休息廳讓我們好好呆一會。我們這一隊講著英文的學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們最後登上了這列擁擠的列車的“軟臥”車廂。因為是最貴的頭等艙，我們以為會享受到相對寬敞的空間和更完善的設施。我對肮髒廁所的強大恐懼又回來了，火車上沒有一間廁所能讓我覺得可以舒服使用的。
我的另一個恐懼是車廂裏揮之不去的香煙味道。我甚至可以聞到我枕頭上的煙味，這讓我不得不質疑，他們是否真的清洗過這些東西。我真的很難忍受香煙的味道，我個人覺得，既然在飛機上禁止吸煙，在火車上也應該如此。其實，我看到牆上的標語，明確寫著“火車上不準吸煙”，可能中國吸煙的人太多了，沒有人能監督每個人嚴格遵守這條規矩。
雖然我不得不麵對這些恐懼，但火車上的經曆也不都是壞的。我有一個機會和一個高中生聊天，她的英文真是太好了！她大概隻比我大一歲，但她已經為追求自己的夢想一個人旅行了。她希望做個同聲翻譯，而且她已經向著自己的夢想邁出了一大步-----她已經被北京的一所大學錄取了。她是太原人，這次是坐車回家。
她的決心和勇敢鼓舞了我。現在有很多故事都在表現中國新一代對“自我”的追求，中國的電視劇導演製作了《奮鬥》和《我的青春誰做主》這樣的故事來鼓勵千千萬萬的中國學生夢想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我們到了太原，隻在一家非常漂亮的高級酒店吃了早餐。這裏的工業汙染，明顯比北京還要嚴重。
有錢的家族
在山西的第一站，我們去了喬家大院。能走在和電視劇《喬家大院》的大屋一模一樣的情境裏，我非常的興奮喬家大院建築群的建築和設計顯然是工藝精湛。這裏的風格不像西方羅馬式建築那麽繁複華麗，但是這個建築群同樣向走進它的人昭示著擁有者的地位和重要性。這個四合院表現了中國傳統的建築形式，優美而獨特。我盡可能的進入更多的房間參觀，非常仔細地觀察了室內的設計和家具，我看到了幾個“鎮宅之寶”，比如房梁上的玻璃球。
我真是很喜歡這樣一個房間、一個房間走過去，參觀那些展出的手工藝品。這些展出的衣服和亞麻都是手工紡織的，真是藝術品！房間的裝修就更夢幻了。這裏到處都是精美的雕刻，在屋頂，牆壁，欄杆之上，所有的雕塑都有吉祥的寓意，比如葡萄，據說象征著多子多孫。牆麵和屋頂的材料一定是用了非常非常結實的材料，所有它們過了這麽多年都還完好無損。
在那個年代，這顯然是個有錢的家族！即使隻是短暫的參觀，我還是能夠感覺到這個家裏被限製的自由。這個大院建於清朝，那正是一個中國被西方強迫打開大門的時代，但當時的中國保守勢力一定很大，無時無刻不在抗拒著現代化和西化。可以看出，喬家大院正是反映了這種來自封建時代的保守主義。可以想見，喬氏家族一定是非常傳統的。
喬氏家族因為發明了銀行係統而顯貴一時。這樣的貸款業務，給這個地區帶來了不可預知的變化。我可以想象，山西地區是怎樣繁華的商業區，當地人民甚至從事跨國貿易，白銀流水一樣進進出出。但很遺憾，在今天的山西，我很難感受到那樣繁榮的商業氣氛。
我在太原下火車之後，對山西的第一印象：這是一個汙染嚴重的工業城市。山西現在已經成了一個煤礦出產地。我實在難以忍受這裏汙濁的空氣和肮髒的路麵，但是當地人似乎對這樣的環境早已處之泰然了，他們似乎對這裏的汙染也視而不見。所有的街上走著的車，都像是從來沒有洗過。我猜在這裏也不需要洗車，因為沒有多久，車子馬上就又髒了。
現在的山西，看起來像是工業大革命時期的英國。當然，這“告訴每個人，中國現在當然還落後於西方，但是不久的將來，中國一定會趕上------如果不是超過-----西方”。這是這幾個月來，被重複最多的一句口號。這完全是一個可以實現的夢想，隻要中國清理幹淨道路上的障礙，她就能夠順利達到巔峰。
至於山西省，它榨幹了自己的自然資源，為這個國家的現代化做出了貢獻。但是，這是以很多采礦工人的生命為代價的。盡管他們知道采礦的巨大危險和高死亡率，他們還是進入了這個行業，為了那點微薄的薪水。這是一個悲劇式的故事，錢是怎樣把人逼到絕路上去的。當我聽到，那些礦主，沒有公平地善待這些可憐的工人，拖欠他們應得的工資，我就氣得要死。
在喬家大院外邊，有百十來個小攤子，都在賣一種一模一樣的沙礫烤製的石餅，一樣的紀念品。比如陶製的撒尿小男孩，一樣的假冒的藝術複製品。還有好多小販在街上逛蕩，求著遊客買他們的假冒Rolex 手表。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們怎麽能都靠著一模一樣的商品賺錢生活。這些小攤的唯一生意大概就是我們這些遊客了，一輩子就隻來這麽一次。
對於我來說，他們都是些可憐的人，潮水一樣湧入喬家大院的大門，自信地認為，他們可以賺到錢，改善他們的生活。我相信他們每個人都曾經想過：“我會在這些遊客這賺到大錢，他們一定會買些東西。”但是，它們擺出來的東西在中國所有到地方都能找到，這些一模一樣的商品，對外國遊客已經沒有吸引力了。
從最簡單的供求關係上，我們就能夠看出這些生意必然失敗。成百上千的人在販賣這些便宜的小東西，而遊客的需求就這麽可憐的一點點。但不知道為什麽，這種生意能在中國如此泛濫，這可真用得上“泛濫”兩個字了。他們就不能幹點別的嗎？當我問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擁有13億人口的國家，也許真的沒有那麽多其他的謀生機會了。
平遙、壺口及其他
從喬家大院出來，我們就直奔平遙古城。平遙是個古老的地方，所以當然都以古老的方式生活著。這裏的生活條件似乎不好，但是我們所有的同學都覺得平遙的旅行是最特別的，真正讓我們看到了外邊世界的另一種生活方式。我們坐著小小的摩托車，穿過很多窄小的巷子，來到我們的旅店。我們住在紅善意（音譯）旅店，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傳統四合院。這家旅店是這裏的5星級，當然可能達不到真正的5星級水平，但是確實是個讓人愉快的地方。
這裏漂亮的弓形屋頂，到處都懸掛著傳統的大紅燈籠，屋裏都放著漂亮的紅漆家具。這裏有很多窄小的步行通道，可以把我們從一個四合院帶到另一個四合院。這真是太漂亮，太讓人興奮了，我們之前從來沒有真的進入過住四合院的中國人家，讓我們覺得好像走進了什麽電影裏一樣。這個小旅店，一個顯示著中國傳統文化的小院子，比任何其他地方都好，遠遠超過我們在上海住的那個豪華五星大酒店。那些豪華酒店，好雖好，卻一點中國味道都沒有！隻有這個小旅舍，讓我們真切地覺得我們確實是住在中國了。
我們從這家小旅店步行到了城牆，平遙是少有等幾個能看到城牆的地方了。走在街上我們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場景，就好像我們在國家地理頻道的旅遊節目裏一樣。我們看到了街上有很多貓貓狗狗，毛上都沾著很多泥土。我們原本該害怕這些髒髒的小動物，害怕他們可能帶著的細菌和病毒，不過我們沒覺得，相反還覺得這是個夢幻的街景。這種鄉下生活是我們在美國絕對沒機會見到的。
街上有很多小店，買賣平遙牛肉、漆器和其他小玩意。我們晚上又在導遊的陪同下去了那條街，每個人都買了很多禮物帶回家送人。平遙的夜生活也是很鄉村的，我們一開始都有點擔心在這裏逛街的安全，但事實證明這種擔憂是多餘的，這裏的經曆是無價的寶貴記憶。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乘車去了山西另一個壯觀的景點----黃河壺口瀑布。別人告訴我黃河是中國的母親河，我可以感覺到黃河的衝擊。當我們走到人工開鑿的洞穴中，近距離地參觀壺口瀑布時，我發現我被冰冷的水汽包圍了。但這真是個快樂的經曆，當帶著黃色沙礫的水滴濺到我的身邊時，我感到了更強烈的衝擊。
黃色是中國的象征，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們的皮膚是黃色的，還是因為黃色代表富貴或皇權。今天才知道，那是因為黃色是我們母親河的顏色。中華文明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發展了數千年了，而這漫長的文明史是從居民們試圖馴服這條大河的自治開始的。中國是個擁有豐富文化的國度，這使所有的華人都覺得驕傲。
瀑布附近，一些當地的農民帶著驢子來給遊客當乘騎。我們老師Monaco先生為所有學生買了票，讓我可以騎一次驢子。這位農民要了大概100元人民幣，我和另一位同學穿起了新娘的衣服，而兩個男生打扮成立中國的新郎，對我們來說真是個好笑的項目。那兩個農民要分享這100塊錢，他們的笑容發自內心。看得出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個不小的收入。我們都很高興在自己得到快樂的同時，能夠幫上他們的忙。
經過這兩周的旅行，山西已經是我心裏一個特殊的地方了。在我走過的地方，這是最中國的一個。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大都會，參觀者都會驚訝於中國迅速的現代化和進步，但當你來到山西這樣保持著某種老建築，老生活方式的地方，你會發現古老的中國文化沒有被忘記，還在生機勃勃地存在著。在北京和上海這樣被西化了的大都市，你很容易忘記自己是在中國，我希望在現代化的進程中，中國永遠不要失去自己的定位和特色。
本文刊登於2009年第18期《世界博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