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紀念的紀念。
現在是明州最好的季節,短而又短的秋天,剛過美國中部大平原特有的夏天,轉眼就要進入長達半年的冰雪覆蓋的冬天。是開始一段新旅程的絕佳時間。
八月二十一日,2008中國人的奧運盛會接近尾聲中國獎牌榜金牌45枚銀牌14枚銅牌20枚總數79枚當時尚稱暫列第一;八月二十一日,2008 Minnesota State Fair拉開序幕,明州人民又可以拖家帶口的去趕一年一度的大集。午夜時分,關不掉窗外震耳欲聾的煙花,關掉網頁上占盡眼球金牌榜單,我幹淨利落的忘記了這天。
現在那一天被我痛苦的回憶起。
那一天我還在為老天派人搶走到嘴的肥缺而憤憤不平,那一天我還在為上帝派護欄撞毀我代步的老破車而耿耿於懷,那天我還嫌那幫人對於preschool與kindergarten的界定太古板,我還在選擇Literature與Economics之間反複糾結,我覺得我TMD的過的太糟了,因此,仿佛覺得一切自然而然,糟糕的人就該嘮叨就該埋怨。
因為我不知道那天那個叫大雪的人離世了。
大雪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還沒病時如何風神俊逸才思敏疾如何風雲豪邁如何氣象恢弘,我隻無緣結識,他後來被網友隆重“薦舉”時,已是肝癌晚期,在和絕症鬥爭的兩年裏,他仍舊樂觀積極從容淡定的與大家共勉勵。我選擇了回避。我那時號稱勘破生死參透人生玄機,我能對著一個有頑強的求生欲的垂危病人,大放什麽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的狗屁言詞麽?我又不想對一個不屈不撓遠比我堅強的人刻意說些類似“臨終關懷”的虛偽話語。
人類大腦細胞具有潛在的抵抗癌症的能力,甚至有1%的癌症患者不治而愈。看了大雪其人其事,我更覺得他這人就是為了給我們創造奇跡的。聽說前一陣子他還去參加網友活動,還在“海外遊子愛心演唱會”獻唱,並且再次慷慨解囊捐款給國內貧困學生。
然而沒有奇跡,盡管他的態度已經是一個奇跡。
我每聖誕前夕給已不知生死的老房東寄卡過去,不填退還地址以免被通知Receiver Not Found;我從來不敢做“測試一下你的死期”之類的題目,雖然明知那是很荒唐無稽的東西。
今天打開久違的文學城博客首頁掃到好幾個觸目驚心的標題,《愛是溫暖的-送別大雪》《大雪走了》《雪化詩魂——悼網友大雪》《送別大雪 》《向著明州的方向默哀, 遙送大雪兄一程》。
“文學城網友大大雪球, 真名李嘉真,其他筆名:青鳥,大雪,因肝癌晚期,醫治無效,已經於2008年8月21日淩晨4:20AM於明州去世,終年51歲。”
我都想慶幸跟他不熟,他的妻子兒子該多麽痛,他的老父老母該多痛,他的至親至友該多痛,那些鼓勵過他並且反過來受到了他的鼓勵的網友們多痛,我知道。我還知道我有多遺憾,我沒有他簽名的詩集,沒有他合影的照片,他去年抱病回複過的我的帖子也被我程序化誤刪了,罷了童鞋再次到明州來也不知會地主我一聲了,看來我是事不關己的人了。我知道時8月25日美中時間下午一點的葬禮吉時都已經過去。我所有的遺憾隻能化做這篇不是紀念的紀念。
would you forgive me?
這樣的遺憾還有那年冬天的密斯張三。兜兜轉轉,也許彼此在不經意之間不知打過多少照麵,然而從未交談,她韜晦,她鋒芒,她厚積深涵,她潛精研思,我如此驚豔。然而,就是沒有交集,當時我想,我和她能夠遙遙神交就可以了。她最後的話“This year, I have been a idle drifter. I slugged and loitered; I'm passive agressive and bitter; I let ppl down and somehow I don't really care. Maybe I don't deserve any presents, or love, or blank checks this xmas... but would you forgive me?”我已成誦。可是有什麽用?
她的名字,叫密斯張三,有時候大家叫她三小姐。我幾乎是和她同時用這些個名字的,隻是不在一個網絡空間。後來她永遠不再用了我也不用了。現在我又用了,給大大雪球先生寫這個不是紀念的紀念。不要跟別人有感情有溫度的悼文相比,我半是寫給自己。二零零八年八月二十一日好像下了一場大雪那樣,日子涼而清晰。你一路走好。
說是“不是紀念的紀念”,可字裏行間不僅包含著紀念,還包含著人生的感悟。
說是“不要跟別人有感情有溫度的悼文相比”;然而,“於無聲處聽驚雷”,地岩裏的溫度又豈是溫度計能衡量得出來的。
說是“半是寫給自己”,其實,一個人坦誠地與自己的靈魂交談的時候,也是最能感動別人的時候。
即使有些話沒來得及說,即使有些事沒來得及做,但是隻要心裏有,就好比一首無聲的歌,隻要你為他唱過,他終能聽到。
痛終歸是免不了的,可是生活還得繼續,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將傷口包紮好,揀起破碎的心情,向他的方向走去。
總有一天,我們會與他會合;總有一天,我們都會到他那裏去。。。
李四先生與張三小姐同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