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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十周年祭

(2008-10-15 19:21:35) 下一個
一九九八年母親辭世,至今已是十周年了。十年來,我何曾一刻忘懷過母親!母親臨終前的情景,她老人家生前的點點滴滴,就像剛剛發生在眼前。 母親在世時,每逢過年過節,特別是大年三十兒和清明時節,都要做幾道好菜,倒一壺好酒,擺放在父親的靈前,燒幾柱香.燒一些紙錢,祭奠父親。每年冬天來臨之季, 還要我們到街上去燒紙。 說是給父親送寒衣。這寒衣一送就是八年。直到母親去世為止。母親去世後,我遠走他鄉,很少再為二老燒紙。但我思念父母的心情卻與日俱增.眼下又到了送寒衣的時節,就讓我將這篇小小的祭文,敬獻在父母的靈前,祝他們在天之靈安息。 回想起來,母親這一生,是多災多難的。自年輕時就做了乳腺癌手術,之後的二十多年裏,又先後做過兩次手術。又因為化療,手術傷口長時間不能愈合。左胳膊一直在水腫,行動十分不便。母親雖然身體虛弱,但也沒有放鬆對我們的教育。我從小就就記得母親的家教是嚴格的。我能看什麽書,不能看什麽書,母親都要過問。我記憶中母親是最反對我看《紅樓夢》的。因此到現在我也沒完整地讀完一遍《紅樓夢》。母親還不許我打牌,所以我到現在也不會打撲克。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在院子裏和小朋友玩耍,幾個小朋友惡做劇,把一個孩子的東西藏了起來,當那東西正好傳到我手裏的時候,小孩突然哇哇大哭起來。母親和幾個大人紛紛趕了過來,小孩哭著說我們偷了他的東西,我就更不敢把東西拿出來了,好像真偷了東西一般,那次被母親發現後,好一頓痛打。 母親關心我的學習。她經常鼓勵督促我寫一些作文,日記。為此她手把手的教,一遍又一遍地幫我改句子,改錯字。我雖然從小也喜歡寫作文,但總覺得寫作文是很麻煩的,一篇作文從草稿到成形,不知道要改多少次。通常一篇作文我改三遍就覺得不耐煩了,但在母親那裏跟本過不了關。在她的監督下,我寫作文常常要改七八次才算勉強及格。但看到母親自己在寫文章時,也是反複修改,就無話可說。母親對我說,大多數人寫文章,都是要反複修改的,當然也有一些例外。母親說父親的文字就屬於這一類,寫報告基本上也就是一遍過的。我現在想,父親的這種工夫,恐怕也是年輕時苦練出來的吧。 母親患病多年,多虧了父親的照顧。 母親做了這麽大的手術,要是沒有父親的照顧,後果是難以想象的。然而,誰能想到父親卻走在了母親的前頭!1989年父親突然病倒了,從此一病不起。 父親去世後,我們都擔心母親的身體,怕她也倒下去,然而母親卻堅強地挺了過來。她對老同學們說,要好好地活下去,給孩子們張張精神。是啊,母親在世時,雖然體弱多病,也做不了什麽,但隻要一看到母親,我就有了信心和力量,就好象有了主心骨,再大的困難也不怕。 自從母親病重後,她對自己的病情和後事,卻從來不提。母親臨終前幾天對我隻說過一件事;不去醫院。 記得那天,母親已經很虛弱了,親戚們都來了。看著母親憔悴的麵容,我非常難過。母親看著我說,孩子,媽媽不去醫院。我當時不知說什麽好,隻是點點頭。我不明白母親為什麽不願去醫院。 第二天深夜,母親終於昏迷不醒,幾位老同學也趕來了, 他們建議馬上送醫院, 我想起了母親說的話, 但大家認為還是去醫院好。畢竟家裏缺醫少藥,不便照顧啊。不得已我違背了母親的意願,連夜送母親住進了醫院。 在醫院裏,母親走完了最後的一程。當母親生命已經垂危,醫生征詢家屬意見是否切開喉管搶救時,我不再同意,我不想讓母親再受那麽大的罪,就讓母親安靜地走吧。 回顧母親這一生,是和疾病做鬥爭的一生,也是為事業頑強奮鬥的一生.疾病的折磨,並沒有使她放棄自己的工作和理想。在幾十年的生涯中,看病,看稿,是陪伴母親一生的兩件事情。編輯部同意母親可以不用坐班,母親就將稿子拿回到家裏來看。編輯工作是清苦的,一盞青燈,幾多稿紙。母親就是這樣,把自己的生命傾注在工作中。但是對著大量的來稿,能發的稿件也是寥寥可數。因此一旦發現好的稿子,母親總是非常的高興。即使稿子還不能用,母親也不輕易退回,而是及時地給作者回信,鼓勵作者繼續努力。一個中長篇,往往要刪改許多次。有時候,稿件推薦上去了,總編卻不發,為此母親往往據理力爭,說服編委會給作者修改的機會。就這樣,經母親的幫助和發現,一些業餘的作者,最終發稿成名,走上了專業創作的道路。 編輯部對母親的工作是肯定的,九十年代,母親被聘為副編審,並被授予老編輯榮譽證書。 母親為此非常自豪。她高興的在刊物上寫下了自己的座右銘;“甘作鋪路石,喜看登峰人”。 母親在做編輯的同時,寫下了不少來稿劄記,分析作品的得失。她準備將這些劄記整理出來,使更多的人受益,但由於身體原因,未能如願。母親憑借頑強的毅力,寫了不少優美的散文,遺憾的是這些文章散見於報紙期刊,未能整理成冊。父親去世後,母親傾注了全部的心血,編輯出版了父親的文集。為了這本文集,她拖著多病的身體,走訪了許多父親的老戰友,老同事和老朋友。當時,出版局不發編號,隻同意以內部圖書的形式出版。母親卻全然不顧,她隻是要了卻一件心願,為父親出一本書,將父親的精神和美德發表出來,讓世人知道。為了這本文集,母親用盡了家資,最後還是一位老同學慷慨解囊,出資2萬元,才使文集得以出版。 五年過去了,1994年,父親的文集終於印刷出版了。在這本文集裏,有老領導的題詞,有同誌們的回憶,還有朋友和家人們的紀念。它是母親留給我們的精神財富。五載春秋,母親為這本書耗盡了心血,但她並不覺得辛苦,反而像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從此了無牽掛。 母親直到最後一次住進醫院時,還將自己的書稿包紮好,囑咐我說她病好之後還要繼續再寫的。母親說這些話的時候,口氣堅定而自信,好象隻是要出一次遠門似的。但我何嚐不知母親是在安慰我呢,她是要我鼓起生活的勇氣,不要太悲傷。母親臨終時沒有對我留下任何遺言,沒有交代後事,也沒有囑咐我今後該怎麽辦,她給我的印象,就象是要出趟遠門,最終還是要回來的...... 時至今日,母親那慈祥的麵容還時時在我的眼前出現,她老人家的確也常在夢中回來看我,使我堅強起來,麵對困難,勇敢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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