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沒有寫過托尼，以前一直覺得托尼沒有什麽好寫的。
托尼是我老公來美國做博士後時的第一個老板，托尼是個紐約市長大的意大利後裔。
第一次見托尼是在托尼的家，時間大概是2001年的三、四月份的樣子，當時我們剛剛來到美國中部內不納斯加州的林肯市，托尼是林肯大學物理係的一個教授。
好像是個周末，托尼說要邀請我們一家三口去他家吃晚飯，當時我們還不會開車，托尼說他會來接我們，結果來接我們的是托尼的夫人，初見托尼他圍著圍裙正在家裏的廚房做晩飯招待我們，後來才發現原來托尼相當喜歡做飯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托尼喜歡做飯的緣故，反正接下來在林肯的那兩年的感恩節、聖誕節都是在托尼家度過的，每年的這兩個節日，托尼總是要把他組裏的學生，博士後，甚至另一個俄羅斯斯同事組裏的也一起邀請到他家去，剛開始的時候覺得挺好，多吃幾次，我居然覺得去托尼家過節成了一種負擔。當時托尼的組裏有一個羅馬尼亞學生，一個肯尼亞博士後，羅馬尼亞學生的老婆是俄羅斯同事的學生，俄羅斯同事的組裏有一個瘦高個子的男生，瘦高個子男生雖然話不多，但他老婆特別能說，我當時覺得她的英語特別的好，居然可以跟美國人談笑風聲的那種，在這麽一群人中，隻有我的英語最差，我不要說開口講，聽也聽不懂多少。每次吃飯，除了簡單的寒暄，大部分時候，他們的聊天內容我幾乎都插不上話，我覺得自己象個傻子一樣，許多時候大家笑，我還得裝作聽懂了似的跟著傻笑。
這樣的感覺非常不好，所以有一年的聖誕節我們開車去了旁邊的坎沙斯城，盡管大部分的餐館都關了，沒有吃上什麽好東西，但我竟然覺得比去托尼家吃飯自在多了。
後來我們搬到los almos，這次我老公的host的老婆不是美國人，這家老兩口不說在家裏請客，他倆自己做飯都成問題，接下來的三年不再有人叫我們去過節，我倆倒又開始懷念起托尼家的節日晩餐來了。
我們在林肯一共隻呆了兩年，其實一年半的時候我老公就已經拿到Los almos國家實驗室的offer了，但因為我當時才開始在林肯大學讀書，我們查了一下新墨西哥大學的入學要求，要修滿26個學分才可以轉學，否則我還得重新考托福。因此我老公多等了我半年。
我老公為什麽才呆一年就開始找工作呢？是因為他覺得托尼太慢了，限製了他發文章，他才沒到托尼組裏多久，就交了一篇文章給托尼，結果托尼老是沒有把文章投出去，後來相同的內容被別的地方的同行發了出來，我老公於是便坐不住了，開始找別的地方。
我老公一直是個發文章狂，不發文章強若殺了他。
托尼除了發文章上對我老公來說動作慢了點，人其實挺好的，我們跟他相處得不錯。
我記得有一年的母親節，他太太不在家，我們那時都還不敢開高速，他開了車來帶我們一家去奧馬哈的動物園玩，還用的是他家的家庭門票，我們私底下說托尼也挺財的嘛。我兒子玩得非常開心；有一年的萬聖節，也是他一人在家，這次是我們請他去當地一個日本餐館吃飯，我們去他家叫他，他用黃顏色的垃圾袋把自家門口的落葉裝了幾個鬼樣的東西，我們一下車就來不及的顯擺給我們看。
吃飯的時候，點給我兒子的蝦他不會吃，托尼老人家於是建議我們三個大人把蝦們分吃了，每每說起此事，我和老公都說托尼太貪吃了，連我兒子盤子裏的幾個蝦都要惦記。
托尼對吃的其實很是講究，每去一個新地方開會，第一件事一定是把當地的特色餐廳先研究清楚；托尼穿的也很講究，印象中的他總是西裝革履，很注重形象的樣子。
所以去年夏天的某一天，我先生從單位上打電話告訴我說，托尼去世了。我們都覺得不可相信，托尼那麽健康的人，怎麽可能呢？尤其是我先生，他幾天前才跟托尼通過電話，邀請托尼來作個報告。托尼因為考慮到他太太要去照顧他女兒生小孩，還把時間延至秋天，說秋天還可以來看看紅葉。
幾年前給托尼過七十歲生日的情景還曆曆在目，我當時其實並不會畫畫，隻是有天隨意在打印紙上亂塗了兩筆，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精神，居然就買來畫布畫了一張給他老人家作生日禮物。
事後我一直覺得我們的禮物不妥，我也以為他們早把它扔了。昨天收到托尼太太的email ，因為現在的疫情，她問我們的情況，講她的情況，還發了兩張她家書房的照片。
想不到他們一直把我畫的掛在書房裏，老太太說她重新整理了書房，把我的大作掛在她的書桌上，隨時可見，真是慚愧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