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立場”

　　　　　　　　（雜文）

　　現代漢語詞典對“立場”是這麽解釋的：１、“認識和處理問題時所處的地位和所抱的態度”；２、“特指階級立場”。可以把第一個解釋理解為泛指，而且並不會出現什麽異議。拿美國當前共和黨政府的減少個人所得稅問題來說，如果我的個人收入屬中產階級上層，我對減稅就支持；但我是個幾乎不交稅的低收入者，甚至要靠政府救濟，那必然不同意減稅。為什麽會這樣？很簡單，利益所至。富人少交稅，個人所得就多了；窮人不交稅，反而要從政府那兒得到各種救濟（這些政府的財政支出當然都是稅收），怎能不反對減稅呢？這就是兩種鮮明對立的立場－－“認識和處理問題時所處的地位和所抱的態度”。但有關立場的“特指”解釋就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其實這個“特指階級立場”從字麵上解釋沒什麽不對。但毛澤東為首的中國共產黨人奪取政權後，為了維護、鞏固自身的獨裁統治，大搞階級鬥爭為綱，實施所謂的“無產階級專製”，說穿了就是愚民政策，這就可怕了。我還記得那時風行一時的“毛主席語錄”中的一段，“階級鬥爭，一些階級勝利了，一些階級消滅了，這就是曆史。這就是幾千年以來的文明史。拿這個觀點解釋曆史的是曆史的唯物主義，站在這個觀點的反麵的是曆史的唯心主義。”自稱是唯物主義者的共產黨人遵照這“聖旨”，神州大地便到處充滿“階級鬥爭”。

　　共產黨人要“無產階級專製”，那“剝削階級”就得“被消滅”，其他“非無產階級”就得不斷改造思想，要在任何時候“站穩（無產階級）立場”。“剝削階級”得被“消滅”，他們隻能一無是處，天生就是“壞人”，甚至根本就不是人，“隻許他們老老實實，不許他們亂說亂動”。無形中被歸納到“剝削階級”中的人的尊嚴不見了。命都保不住了，成天被侮辱，被殘害，還談什麽尊嚴？

　　“非無產階級”呢？也沒尊嚴，一天到晚地“要狠鬥私心一閃念”，“樹立無產階級革命思想和人生觀”，個人尊嚴也早已被踐踏得體無完膚，人格被大大地扭曲。悲乎，殊不知，那時作為落後的農業大國的神州，所謂的“無產階級”少之又少，那全國老百姓隻能在“無產階級專政”下“不斷革命”，隻能相互鬥來鬥去，要站穩無產階級立場嘛，不然還有什麽別的活路？

　　那是個愚昧的，人性泯滅的年代。“文革”使中國的百姓們的愚昧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所以我想起“你到底什麽階級立場”這句話就渾身發冷。

　　今天我每每反省那個可怕的年代，不僅僅是對專製製度下，統治者愚弄人民的深惡痛絕，更想到了維護人的尊嚴的重要性。然而在海外十多年，本人深感國內來的一些人，並且往往是自稱強烈追求民主、自由的人不願意尊重他人。以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的“民運”為例，被邊緣化的很重要一條原因就是惟我獨尊。這樣一來便山頭林立，相互指責不同意見者“立場站到哪裏去了”，甚至不惜攻擊謾罵，互相潑髒水。記得還外“民運”曾有一人士反省曰：“我們每個（大陸來的）人心中都有個‘小毛澤東’。”我雖然對他的政治觀點不甚認同，但認為這句話很對。

　　現在在網上我們仍然可以見到這樣一些先生們。他們民主、自由的口號叫得很響。但就是容不得不同意見，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們如果覺得你是“一條戰線”的人，那就是“階級兄弟”，親切感頓時溢於言表；如果你是個不同意見者，有著相當不同的政治觀點，那你就不齒了，馬上是“共產黨的幫凶”。於是你就不是人，可以隨便辱罵，真是“愛憎分明”。讓人費解的是，這些義憤填膺，熱愛民主的人士來到西方民主社會都很多年了，為什麽不明白民主社會是保護言論自由的，提倡言論自由的。如果大家都必須和你想的一樣，這一種顏色的“資本主義民主”和專製也就沒什麽區別了。就算一些人的觀點很偏激，你立刻跳起來盡毀罵之能事，說得輕了也是你太狹隘。怎麽就不懂隻有尊重他人，自己才能被尊重？

　　其實這些人提倡，並付之行動的一些事情我也感動，比如積極幫助國內貧困地區兒童的教育，為無辜的艾滋病人募捐，為遭到中共當局迫害的不同政見者鳴冤叫屈等等。我現在想對這些先生們提出幾個問題：如果因政治觀點不同，被你們辱罵的人們也在幹著與你們同樣的事情，你們怎麽想？反之，和你們是“同樣立場”的人對上述事情不以為然，認為根本救不了中國怎麽辦？如果你們提倡不論政治觀點如何，隻要是願意為上述事情出錢出力就歡迎，是否會顯示更大的力量？

　　近年來人們提到了獨立知識分子的重要性，也就是古人雲的“君子不黨”。我以為很好，關心中華民族命運，希望通過實施民主製度使中國強盛，大家就來暢所欲言吧。在相互尊重，相互探討的前提下，我們至少可以搞清楚中國一些社會問題的所在，至少可以達成一定的共識。請別再動不動就大喝一聲：“你是什麽階級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