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怎麽辦？

　　　　　　　　　　　　　　（紀實）

　　每天早上，當我要去上班的時候，雷切爾（ＲＡＣＨＥＬ）的媽媽剛好下班回家。我和這個美國白人中年婦女打個照麵，相互一笑，問侯一下，她那憔悴的臉上總不由自主地露出尷尬。她在一家ＮＵＲＳＩＮＧ　ＨＯＭＥ（護理院）當護士助理，幹大夜班，工資微薄。這有什麽關係？可她過去是個教師。這有什麽關係？！這…是呀，她要覺得沒什麽，當然也就無所謂，但她很在乎。同時，她現在和我十五歲的女兒的關係也相處得不好。所以我如果從窗戶裏看見她回來，就等一會兒，這樣可以避免打招呼，免得她不自在。

　　三年前我們一家剛搬來時，便和雷切爾和她的媽媽做了鄰居。從介紹中你也能看出，這是個單身母親帶著個女兒。我女兒比雷切爾小兩歲，但雷切爾隻比我女兒高一個年級。她媽媽說，雷切爾的智力有些問題，所以……所以什麽呢？當時我並沒有看出那個有點胖的白人女孩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不過現在真的有些傻兮兮的樣子。

　　當初我們兩家相處是很融洽的。那時學校放暑假，我女兒初來咋到，人生地不熟，雷切爾的媽媽便主動邀請我女兒到她家去玩。雷切爾是個性情溫和的女孩子，和我女兒相處得不錯。但我女兒說雷切爾太沒自信。一個中國女孩子說一個美國女孩子沒自信，大概雷切爾的性情確實有點問題。雷切爾的功課一塌糊塗，這就是她媽媽說的“智力有些問題”吧？但我最不能理解的是，雷切爾的媽媽居然送女兒去特殊教育的班級，那個班級的孩子們是真的在智力上有點問題的。怎麽能讓自己的孩子去哪兒？太損傷自尊心了！或許我太不了解情況吧？

　　雷切爾的媽媽很熱情，她送我女兒一些青少年讀物。這些書都相當好，趣味性、知識性兼容，在美國很熱門。她還帶著我女兒和她女兒去聽業餘水平的（古典）音樂會，到電影院看電影，去親戚家的聚會，去外邊郊遊等等。我和妻子由衷地感激她，常常做些典型的中國食品，餃子、包子一類送過去。我們一家人真為有這樣的好鄰居慶幸。

　　然而這一切在兩年後變了！雷切爾的媽媽那時在一個特教學校當老師。那個學校的學生當然是有比較嚴重的智力、精神問題的。有一天這位美國中年白人婦女忽然聲稱辭職了，理由是她很厭惡這個工作。可她幹那份工作已經有很多年了呀！怎麽會忽然厭惡了呢？現在想想，她一定沒有被學校續聘。因為好麵子，便在我們麵前說是不想幹了。

　　看得出，雷切爾的媽媽的情緒明顯變壞了。暑假的一天早上，我女兒到她家去串門，正和雷切爾聊天，忽然屋裏的電話鈴響。我女兒叫雷切爾接，她竟然讓我女兒代勞。而我那個傻丫頭真的就去接了，看來這是很不對的。我女兒講，那個電話似乎是一家公司打來的，對方尋問了幾句就莫名其妙地掛了。我女兒趕緊去通知在
另一個房間裏睡覺的雷切爾的媽媽，她一聽說立刻就打電話，估計是打給剛剛打電話來的人。但沒說幾句就把電話掛了。她呆坐了一會兒，轉向我女兒，“請你以後再也不要接不是自己的電話！你耽誤了我很重要的事情！你聽清了嗎？”表情可以用凶神惡煞來形容。

　　我女兒大吃一驚，趕緊道“對不起”，離開了她家。晚上，我和妻子都說女兒接電話不對。但我心裏想，雷切爾的媽媽恐怕有點過份。或許是因為找工作心裏很煩吧？

　　幾個月以後，雷切爾的媽媽在紐約市裏找到份教書的工作（她是這麽說的）。紐約？太遠了！估計她每天花在路上的時間得四個小時以上。有時她和我們說要找個離家近一點的學校教書，有時她又告訴說，希望能盡快轉成正式的教師。我猜測她是個代課老師。跟著她又成天在家呆著了，而且這次呆了半年多。

　　其間，她和我女兒又發生了衝突。我們有個鄰居是個經常出差的單身男子。他在家裏養了鳥和魚，種了不少花。他出門時，就讓我女兒澆花，讓雷切爾喂魚和鳥。等他回來時會給我女兒和雷切爾一些工錢。雷切爾的媽媽在家閑得沒事，也去參與喂鳥、魚，澆花。她認為我女兒水澆得不夠，我女兒說不應該天天都澆很多水。忽然，雷切爾的母親就大怒起來。她含糊不清地喊了兩句後竟破口大罵起來，完全的歇斯底裏，情緒失去了控製。這下我女兒和她的關係算徹底完結了。

　　我女兒沮喪極了，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這回我們做父母的是極力地安慰她。雷切爾的母親怎麽變得如此可笑？是啊，是啊，她失業了，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她可是有大學學曆的人呀。可她應該振作精神去找呀！然而這位獨身母親似乎不是這種人。我想起女兒過去到她家串門後回來的描述。雷切爾和她母親無休止地看電視。周末的中午，她們娘兒倆還沒起床，冰激淋桶放在廚房桌子上，裏麵的冰激淋都化了。陽台上的花因為不澆水都曬死了……

　　再以後，雷切爾的母親又去幹活了。這回是到護理院幹大夜班，當護士助理。這活我幹過，算是美國最下層的藍領工作了，那時我的工友多是半文盲。你想想，她一個有大學文憑的人心理上能平衡嗎？何況她又那麽愛麵子。鄰居中有好事者告知，雷切爾的母親在幹護士助理時曾被辭退過一次。護理院的人們欺負她，讓她幹這幹那。這位怒了，“我要是不幹呢？”回答是，“那請你別在這裏工作！”於是她就怒氣衝衝的走了。可過了幾天，雷切爾的媽媽又去那個護理院幹大夜班去了。大概找不到別的工作，或沒有勇氣去找別的工作吧？

　　我和妻子談起雷切爾的媽媽時，總覺得應該幫助她。可如何幫助呢？

　　她可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