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初
長安月下紅袖香
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舊貌變新顏”。“新”不一定好。《沒有CCP，就沒有新中國》唱得人不明白新和好是不是同義詞？男女戀愛叫作誰跟誰好了，但你能說誰跟誰新了嗎？今天的新是明天的舊。新是一種可能。“破舊立新”是一個含糊的詞。照“一分為二”的辨證思維，就是在含糊的基礎上再含糊。對一座城市而言，曆史變遷和歲月滄桑或許更是這座城市的風采和韻味所在。二戰以後，社會主義波蘭原打算建設蘇聯式的新華沙，後來華沙按照大戰前華沙大學建築係師生保留下的華沙古城的坐標重新建的華沙古城。古城和新城隔著維斯瓦河遙河相望。新舊並存。
前天看過黃昏的華沙舊城。離開華沙的前一天的早上，我們再從華沙火車站坐公共汽車，要再看看華沙舊城。人口二百七十多萬的華沙，但感覺上人不多。早上八點多的太陽照耀著城市，人來人往，車行車去，但並不火急火燎。馬路邊沒有什麽大高樓。坐七，八站公交車，到達我們要去的古堡廣場站。下車就撞見大狗熊。華沙人真夠有創意的，狗熊直接就在馬路旁，當然熊和馬路隔著一道兩米來寬的溝。路邊有欄杆。幾百磅的大狗熊在溝那邊走來走去，一搖三晃，對人哈羅。人在馬路邊上對它青睞。
公園沒有圍牆，綠茵深處靜悄悄。太太又進去走圈圈，我則坐在公園椅子上發呆。這地方可真好！比我們家旁邊的公園大太多，綠樹濃蔭，塵風習習，空氣溫潤，百鳥歡唱。“人生長恨水長東”，炒羊肉記著多放蔥。廣袤裏，靜寂中，不知道會想起什麽？或想起“欲窮千裏目”？或想起“曲徑通幽處”？中國人生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也相信“死去元知萬事空”，還期盼到死路上“一路走好”。人生真的好神奇。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到這世界上來，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我居然想起了張潔。她是中國唯一拿過長，中，短篇小說“茅盾文學獎”的女作家（梁曉聲說：三個矛盾文學獎，頂不上一個副處長）。早年我上大學的時候就讀過她的短篇小說《愛是不能忘卻的》，讀過就想談戀愛，寫情書，思想問題不過夜。幾年前又讀過她的長篇小說《無字》。她的文字原來溫潤暖人，後來變得刻薄犀利。她是冰心的幹女兒，和演《第一滴血》的美國鐵漢史特龍同年。嫁了個大官。《無字》以後，她就不再寫小說了，寫遊記《流浪的老狗》，寫散文《一生太長了》。
再看華沙舊城，再發“思古之幽情”。古老的城堡，比西安城牆窄很多年輕很多的城牆。華沙人很平靜很淡定。廣場中心立著一座塔，差不多和中國天安門人民英雄紀念碑一樣高的塔頂上站著一條好漢，左手持盾右手掄刀，像是再說：談，咱就坐下談；打，咱就站起來打。盾牌向前，刀舉過腦後。塔周圍像是波蘭人民進行愛國教育的地方。幾十朵波蘭的花朵在老師的指揮下，整齊齊地唱歌。旋律激越，內容鏗鏘：我們是什麽主義的接班人。我坐在他們右前，很像輔導員。一九五九年，人民英雄紀念碑落成。郭沫若曾賦詩一首“廣場浩蕩人如海，豐碑巍峨人變矮。人間出現雙太陽，天上地下放光彩”。雙太陽把中國烤的兩麵焦。
波蘭也社會主義過，過了就過了。今天的波蘭是民主自由的國家。我想起我的一位美國朋友的話：社會主義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對人民，對社會而言，民主更重要。民主不光是投票，照中國百年孤獨的胡適講話：民主是一種生活方式。現在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選擇民主生活。而中國？我是個中國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想起中國。看現在中國，小學文化，常用字認的不多，一臉橫肉的大國元首東拉西扯主持大局，堅持扯淡不動搖。無知不光無畏，也不嫌丟人。不讓中國人自由說話，全方位監視每一個中國人。老人真不想說話。神州裏管人說話，管人放屁，但管不了人瞎想。走到新天地，看到新鮮人，想想過去，想想現在，遠在天邊想故國，也隻是“側身西望長谘嗟”。我還惦記中國。老了，想也白想。去年回國見了幾位當年一起做工的工友，追憶青春，回首人生，中國人生真是撞運。普通百姓的現在的生活依舊是充滿著擔憂，雖然中國有了漫山遍野的大樓，滿地跑的高鐵，堵滿街的汽車。
我喜歡看歐洲的樓。敦實大氣，底座多是大塊樸實的石頭。磚的顏色多為絳紅，灑滿歲月滄桑。大樓外表和“人間正道”是一回事嗎？滄桑是變化。是風是雨無顏無色。當風雨浸潤有色的建築，建築物外表上的原色就變淡了，變淺了。跡痕斑駁，“紛總總其離合兮，斑陸離其上下。”
慢慢地走在廣場邊，小巷裏，清潤的空氣叫腦袋覺得很爽。我很想透過眼前陳舊，眼前的古老覺到點一百年前，幾百年前的感覺。那人嘶馬叫的古戰場。無邊無岸的英雄好漢，排著隊，舉著槍，向前進，倒下就不再起來。一百多年前，打仗也是分別列陣，舉槍瞄準，一排打完到後邊去上子彈。被打中了的，全當中了彩票，倒下就拉倒。哪想現在大國罵架。喘噗發一個推特，中國就唱一段《英雄兒女》。喘噗打個電話，中國就放《黃河絕戀》。美國漲兩千億美元中輸美物品的關稅，中國就漲六百億(刀還是圓)美輸中物品的關稅。。。
世上的古城有很多，比如羅馬，比如巴塞羅那，比如巴黎。沒有那個國家把古老都拆光。羅馬的角鬥場，快兩千年了吧？還是原樣在那裏，每年吸引不知道吸引多少遊客去觀賞。“天翻地覆慨爾康”。感慨又健康？看北京，好意思說自己是一座古城嗎？
華沙是一座美麗的城，不因繁華，不因喧鬧，隻因新城老城駢連，共享一條河。維斯瓦河說不上波浪有多寬，但它給了華沙溫潤。城靠水，城就顯得可愛；風沙少，人的皮膚長得好。李白有詩：且從康樂尋山水。我愛靠水近的城。（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