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看媽走五城（7）

回國看媽走五城（7）

西安最值得認真看的地方是“碑林”。裏邊聚著上千塊從天南海北犄角旮旯窮鄉僻壤宮殿樓閣到西安明代古城牆文昌門邊的中華好書法。好古人的折騰精神和鐵棒磨針的毅力偉大得緊，硬生生把個通風報信傳情達意的字，弄成了書法。絕對的正行為。書法是什麽？是藝術。藝術是什麽？美國人“救磕（joke）”：IF YOU DON’T UNDERSTAND;THAT IS ART。中文怎麽定義藝術？我說不好。大概會說在漫長的曆史長河裏，勞動人民成天勞動；辛苦之餘弄點東西搞笑，三弄兩不弄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指導下。。。繪畫有了“耄主席去安源”；唱歌有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書法有了耄的“革命向前進，生產長一寸”（特別難看）。。。。。

太太陪著小黃像我小時候一樣一碑接一碑地認真看，我因為討厭人多就往人少的地方看一碑坐一下想一會。小時候我爸教導我：字是打門錘。人生就是打門，考秀才，中舉人，當進士，成狀元，一手好字，功高蓋世。我小時候在碑林拓過片。當年好，石碑外邊沒有玻璃框框。隻可惜我爸不真懂書法，更不會指導兒子練書法，隻是在兒子跟前小懂裝大懂。小時候分辨力不強又怕挨打，我聽親爸的話耽誤自己的書法。要不然再怎麽著我的字也能寫的和徐靜蕾一樣好，不至於弄點書法隻能寫情書。王八找綠豆，紅豆最相思。我用輕靈飄逸工整的“零費勁”跟我的綠豆談理想，談人生，開玩笑。就在碑林進裏邊第一道門的拐角，一談就彼此托付終生。“遙想公瑾當年“。現在想也豪情陡升。

小黃不光是董事長，畫畫畫得還特別意味深長。書畫有異曲同工之不可言傳，隻要喜歡。他和我同感：人生一定得喜歡琴棋書畫中的一兩樣。休息的時候他把他這些年創作的手機畫給我們看，看得我們驚訝。藝術和技術結合，加上搜集整理，真不錯。我老婆現在也能侃得很，她跟我的同學聊，我都插不上嘴。喝完冷飲看完畫，我們上城牆。時間少就不自己走，坐車遊。西安古城牆不是秦始皇漢高祖隋煬帝修的，而是明太祖朱元璋領導中國人民建的。“高築牆，光脊梁（廣集糧）,緩稱王”。明朝修城牆，文革挖深洞，改革開放蓋高樓。偉大人物一招呼，億萬人民齊奮勇。中國幹事的一哄而上，一哄而下由來已久。

站在城牆上（轉圈長十三多公裏，十八個城門）看西安，覺得西安比北京漂亮多了。城區裏沒什麽衝天大樓，各式建築錯落有致，青磚紅瓦鱗次櫛比，古城古色古香。我生在這座城市，長到二十一歲。年輕時迷茫掙紮。“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從沒有好好端詳過這座城市。走過四十多年的天涯路以後，站在古城牆上，感慨已經不是這裏的人了。這裏曾經是我的家，這裏曾經有我媽。沒有了媽，就沒了家，我還會再來嗎？人生是走路，人生是漫步，人生是不是很酷？

北門的下邊是我四十多年前做工的地方，當年每天上班掄榔頭砸鐵皮，汗水流滿八小時。每個月掙十八塊錢，湊合著吃個半飽。以前的車間現在是廁所。當年我當民兵排長在裏邊給耄萬歲守靈。四十二年多，“黑手高懸霸主鞭”，為有犧牲白壯誌。現在中國多了很多自信，不跟世界玩一樣的，拾起馬克思，接著玩花活。中朝兩黨一條心，中非人民團結緊，打敗美帝野心狼。但願過剩的中國男和健壯的非洲女能多生些跑得快跑得長的黃黑相間的黃黑娃娃在奧運會上奪冠軍升五星奏國歌。中國一老都在最危險的時刻？

看完碑林，轉圈城牆，我請小黃去西安飯莊吃飯，感謝老同學在百忙裏從上海到西安來看我。一起十幾個小時就話別，也許還會見。當年一起分享過一段美麗的生命，今日續寫往日的溫馨。老朋友久別再見，是快老人天大的快樂。西安飯莊的“陝西大燴菜”不錯，陝西飲食比較實在，吃飽肚子是第一緊要。中國有些飯菜做得離開了吃飯的意義。不能跟美國人比，中國人更重吃，美國更愛說。老朋友宴就是要讓吃飯享盡富貴，一邊吃一邊說，可惜時間太短。祝福小黃事業飛黃，人生騰達。

早上默默無語走廣場，過去是轉圈走，現在是北走南走。大雁塔坐南朝北也可以說坐北朝南，雁塔四麵都一樣，人的兩麵卻不同。隻有當了皇上，才可以做一麵人。平常人哪個人不是兩麵人？品嚐人沒有坐朝。屁股坐的地方和臉朝的地方，應了辨證法的話：一樣裏有不一樣，不一樣裏有一樣。胡適先生說辨證法是黑格爾哲學以前的詭辯術，但是中國的偉大導師和偉大刁民都喜歡這害死人的詭辯術。壞事變好事，好事變壞事。人間正道是變化。不操心油鹽醬醋的，才“天翻地覆慨爾康“。

大雁塔廣場進步不小，彌漫出很強的文化氣氛。不知道文化是不是喜歡靜謐？我喜歡在清晨的寂靜裏欣賞文化。西方人喜歡石頭，羅馬的雕塑都是石雕，用足力氣一下一下鑿。中國泥塑是一把一把捏，一把一把抹。雕塑質感好，泥塑質感不錯。雕塑看著更有力氣。泥塑則溫潤許多。雕塑雕壯漢，比如“擲鐵餅者“，羅丹的著名雕塑”思想者“還雕個坐著把右手擱到左腿上顯力氣。過去中國泥塑，通常尺寸顯小，現在進步了。黑虎虎的顏真卿，柳公權，褚遂良，虞世南，李商隱，杜甫，李白，韓愈，一個個豪氣衝天，配上書法詩詞，很值得慢慢看，要是還有個可愛的人陪著，一邊看一遍說。那就勝過新婚小別。”國破山河在“，”對酒成三人“，”新鬼煩冤舊鬼哭“，”占盡風情向小園“。看那些中華好古人，想他們的故事。累且享受。

[心之初]

我寫遊記有十年了。原則是觸景生情。景是死的，情是活的。理論說，描述和抒情。我短於描繪，長於抒情。其實人生到出走走，好處多多。謝謝你。剛讀了你的緬甸遊記，我過些日子去雅典。

[邊走邊看66]

我也很喜歡西安的城牆，有古風。
你的遊記寫得文化味很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