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看媽走五城（1）

我跟媽媽約好的三年（二0一三年五月），因我差點走在了媽媽的前頭而沒能守約，直到今年五月才成行。機票定的是五月八號，四月六號就給姐姐通報了，而母親卻在四月十九日駕鶴西去了。老婆愛我就做我的主。她在奧地利微信告訴我姐不讓我姐告訴我，怕我昏頭，怕我心梗，以至於到了四月二十幾，我才知道媽沒了，我再也不是寶了，真成了在美國的中國式閑雲野鶴孤魂野鬼了。問世間愛為何物？有比母愛更深更大更無私的愛嗎？問世間痛為何物？有比自己的母親去天國，本可以見上一麵，讓生我養我的媽媽握著兒子的手帶著微笑告別人世而沒有。痛呀痛，有比這痛穿心底的痛還要痛的痛嗎？

媽不在了，我還要回去看她，隻為在公墓，在媽媽的遺像前，給媽磕個頭。

我早就是曾經滄海在水裏混的人了，但仍然堅守我的很多執著。隻因這世上還有兩個人真心愛我，我才在人間勇敢。“世上隻有媽媽好”，人間惟獨老婆親。從我出生，我就是我媽的最愛。好吃的，給我吃；爸打我，媽護我。在我成長的每一步裏，都浸滿母親的愛。愛的回報，就是我少年以後的聰明和才華，給過母親的很多由衷的微笑。世上隻有母子愛，才是真正的無私給與，傾心回報。另一種愛，是彼此托付人生的愛。一個人在世上太孤單。自從我戀愛，我太太就一直跟我好，不管別人怎麼說。從戀愛到結婚，從中國到美國，風風雨雨快四十年了。不知道為了什麽？年輕時不計較“豈在朝朝暮暮”？幾十年前的中國，人是螺絲釘，全憑黨亂擰。後來到美國，人都得掙錢。生命誠可貴，自由最緊要。是不是人快老，就愛想愛是什麽？是人生的珍寶。

我媽出生在“霹靂一聲震天響（當年壓根沒人聽說）後的兩年後。活了九十五。她的一生的活路，走得極為艱辛。少年時代，打抗戰。日本投降，我媽結婚。緊接著國共開打，中國人外戰打完玩自殘。國民黨共產黨，都是中國人，隻因黨老大尿不到一個壺裏，就各抄各的家夥，各指揮各的人，腥風血雨，屍骨成山。再接著，“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後邊不說）站起幹嘛？雄赳赳，金日成，血肉之軀跟鋼鐵長城打三年，差不多中國人死七個，美國人死一個人家都不跟你打。打前是三八線，打完還是三八線。接著就是搞運動。耄沒當領袖時，“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的戰敗國民黨。真正的“運動領袖”後，“濤聲依舊”，運動一個接一個。一直搞到好得不得了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才算自己把自己玩完。“搬起石頭”根本就砸不著別人的腦袋。再後來，耗子引路，貓逮耗子，人人爭當能逮著耗子的貓。“摸石頭過河”，什麽河？瀏陽河？四十年了，河過了沒有？誰知道？彎彎瀏陽河水向哪流？流到夢裏不回頭。

我媽九十五年的人生路，走得艱難。當然不止我媽，更有億萬中國人。我媽人生最後的願望沒實現。她特別想活到跟斯大林同年生，跟耄澤東同年死的她外婆的歲數。就差一年半。太遺憾！人生多少願？多少能實現？隻有滔滔的江水奔流不息向前；隻有永恒的時間依舊撲麵而來。母親安息吧。我會把你的骨灰帶回到你和父親的故鄉嘉陵江裏去，讓你們永遠“同飲一江水”。

[七色花瓣]

很幽默的文字，看得讓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