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來故人

現在微信找人遠程聯絡太發達了，我以前在中國時的一家小工廠做工的工友把我找著了，想來美國自駕遊。算起來和我有點交情都是四十三年前的事了。

前不久我還在說，今生若不是七七年考上大學，此生不知怎麽過？其實也是因人，悠悠忽忽，忽而還有，人生雖說長恨水長東，但也識時務者為俊傑。有槍就是草頭王，有錢就能走四方。

一九七五年，我高中畢業在城待業一年，進了一家叫“三管處”的單位參加革命，本以為管天管地管人，報到後才知道，全名是西安市三輪車管理處。三管處，管三輪。當年口號多而且雷人，比如“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裏吃閑飯”，我知道鄉下：光脊梁嗮太陽，“鋤禾日當午”。人往高處走，水往鄉下流。寧可在城裏收破爛，也不到鄉下要飯都沒地方要。記得我當年的中國夢就是憑一把力氣，做個新時代的蹬三輪的“祥子”，運氣好就娶個虎妞，生個娃，過日子。但實際上，這樣的夢也不行，跟現實差得太遠。現實是評水滸，批宋江，鼓勵造反，打擊投降。忽而還有，天大汗，人大幹，國慶節前把禮獻。

要來找我的哥們是剛退休的出租車公司的總經理，過了六十掙了錢，在中國待得有點煩，“三觀”有些困惑，成天唱“悠悠萬事”也沒用。當年我們一起進工廠時，八十多人住一個廠房的十幾個天天夜夜的入廠學習班，當時他特別愛跟我聊。後來別過四十多年，他說這幾年一直在找我。我感動。電話裏我倆歡聲笑語。我說當年我們住得比豬都密，也快樂。誰見過八十頭豬住一棚？他哈哈大笑。四十三年前，我們多年輕！渾身都是力氣。就算是城裏豬也是有的豬。也許特立獨行，就算是聽黨招呼的豬也快樂，因為我們可以在城裏憑力氣掙口飯吃了。“人隻有吃飽了肚子才可能懂得人生”。那是我們掙錢填肚子，吃飽懂人生的開始。

中國人生好玩。人家外國，活一個輩子就一個輩子；而我們活一個輩子感覺是好幾個輩子。太多的起伏，跌宕，神鬼莫測，起死回生。人生自古都這樣嗎？耄澤東時代，鄧小平時代，江湖習時代，一樣的主義，不同的路數。對老百姓而言，黨的路數是關鍵。黨的路數，炮二平五，嚴重主宰百姓的生活。不要問黨是怎麽一回事？黨的宗旨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但《共產黨宣言》就一句話：消滅私有製。三十年四十年，差不多就是一個牛皇帝的執政期。快二十一世紀的二十年代了，中國又要神器永遠。魏征死了多少年？

正如我國內的朋友所說，你在美國呆傻了，都不知道什麽叫暴發。是啊，生活本就是簡單平淡，並不想經常感受劫後餘生。中國神奇，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從古至今，直到……。

我珍視老交情，我愛老朋友，無論他們暴發沒暴發。能到美國自駕遊，能從中國來我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國內人的幸福感好多是比出來的，人民幣今年升值了，大家比著出國買買買。我現在是根本看不出國內的人誰是真有錢。崛起的中國演戲的人，人人都是大款和土豪。不過呢，我是隻要故交願意到我家，吃住玩全包，因為我喜歡時光倒流的感覺，喜歡和互相見過互相年輕的臉的人聊那些永遠不老的老話。

3/5/2018（“像雷鋒同誌學習”五十五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