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共高官的字漫談（1）

從一九三五年到一九七五年的國共高官，最高的是蔣介石和毛澤東（蔣“一九七四四月五號”一路走好”，毛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就一直躺著半夢半醒，白天接客，晚上做夢）。蔣歲數大，耄歲數小。大的跑，小的坐了江山。“江山笑，滔滔兩岸潮。。。”。

蔣和毛都愛寫毛筆字。蔣介石寫正楷，一筆一劃，橫豎撇捺，有鼻子有眼，很適合小學生認字；毛澤東寫狂草，好像心裏有鬼追，神龍見頭不見尾。耄的字很難認，隻有江青認識。中國老話，見字如見人。

蔣介石比毛澤東大七歲。都是私塾完成的小學教育吧？人之初，性很好；人後來，性變壞。蔣介石，“寧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跟共產黨不共戴天；毛澤東，“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耄跑跑。“長征是宣傳隊，長征是播種機”，跑到延安。後來，胡宗南二十三萬國軍征剿延安，耄連姓連名都改裏李得勝，改跟江江青姓（江青叫李進）。還是跑。打不贏就跑。最後跑成功。證明三十六計走為上的正確無比。

打仗和寫字有關？說不好。字，說字，是人的另外一張臉；說書法，功夫到一定度，就成了藝術。不同的階級有不同的看法。美國人愛說：If you don’t understand That is art .(假如你不理解，那就是藝術)。碰到藝術，隻說喜歡不喜歡。

蔣介石一生堅持寫館閣體，就是為考功名寫的一種字體。他活一天寫一天，活一年寫一年。幾十年下來，筆劃寫得幹淨，筆體寫得周正，體現溫良恭儉讓，修煉出並表現出對中國書法“虔誠的居心”。毛澤東則不然，早年也練過毛筆字，魏碑吧？但他從小心就老煩，沒練好。耄早年上湖南長沙第一師範，有過一篇《講堂錄》，也就是讀書筆記。我記得幾十年前在哪本書裏看見過毛澤東寫的正楷，是《講堂錄》裏的“修身”和“奮鬥“兩節：

修身“人情多耽安佚而憚勞苦，懶惰為萬惡之淵藪。人而懶惰，農則廢其田疇，工則廢其規矩，商賈則廢其所鬻，士則廢其所學。業既廢矣，無以為生，而殺身亡家乃隨之。國而懶惰，始則不進，繼則退行，繼則衰弱，終則滅亡。可畏哉！故曰懶惰萬惡之淵藪也。耄正楷，馬馬虎虎。

奮鬥“夫以五千之卒，敵十萬之軍，策罷乏之兵，當新羈之馬，如此而欲圖存，非奮鬥不可。“
 

蔣介石的正楷，到處可見。我覺得蔣介石能把正楷寫成如此這般，很不容易。尤其是他的政孫孫馬英九，把館閣體寫到工工整整爐火純青；耄的草書，林彪是不是學過？“幹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裏的“幹”記得那一豎寫的像油溫不對炸出的油條。演耄的唐國強在操演耄體書法。草書我看不懂。飛流直下三千尺。

隻有在寫日記的時候蔣介石才寫點行書。耄是好像從來就沒有好好寫過字。早年在北大圖書館打工，字寫得潦草，就挨過李大釗的批評。

我覺得，中國的書法和中國人玩得好的很多其他藝術或技巧一樣，都是功夫藝術。要先功後藝。功是基本功，藝是說不清。比如乒乓球，正手攻，反手推要反複練，要練到爐火純青，才能打遍些人無敵手；再比如少林功。得先練站樁，練磨拳，練擦掌，練得被打不倒。。。然後才去實戰，去把人打倒。書法也是功夫藝術。如果人家從你的字裏頭的一筆一劃裏，看不到你的功，看不到書法先輩（衛夫人，王羲之，歐陽詢，顏真卿，柳宗元，。。。）的身影，你的字就沒啥好說的了。除非是當了巨官，身邊一片馬屁。

毛澤東到了延安以後，幾番風雨十幾度春秋，混成了共產黨總瓢把子。意氣特別風發，想必特別想題字。他知道自己書法功底不行，就索性不行就不行。直接關門操演點懷素。就開始龍飛鳳舞，道士下山。小字寫得鬼都不認識，大字寫得千軍萬馬前擁後擠，大氣磅礴，氣吞山河，唐宗宋祖，略輸風騷，我寫大字射大雕。

懷素作草，落筆雲煙，飛流直下，一氣嗬成，於通篇顯氣象，又於細處見風致，“而耄字雖有通篇布局的意，缺少一以貫之的力氣”。不信你找來看：“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一尺寬兩尺長的是難得的我一看就認識的耄書法。歪橫扭豎。讀了些評論耄書法的文章，都說“高，高，實在是高”。 “一個歪歪橫就能殲敵一個軍；一個歪歪豎就能產生一條戰無不勝的光輝思想”。

這楷書和草書，還就是矛盾的兩個方麵。正楷寫漂亮了，大約就不愛寫草書。寫字首先是讓人看的，應該讓普通人一看就認識。如果無論寫些什麽都說是草書，還把字寫得像國畫，讓人難認，讓人不認識，八成是在想藏點什麽。所以我見著草書就閉眼。書法，為的是賞人心，讓人眼睛高興，還得讓人認得寫的是什麽。書法，寫的是字，有內容，要不然就直接畫國畫。草書有一整套說法，我不懂。

國民黨大官書法大師譚良闓（1880-1930），蔣介石和宋美齡的結婚介紹人。其書法功力深厚，是清末民國的顏真卿。國民黨高官於右任的草書，造詣高，我認真看過老於的草書，感覺真幹淨。每一筆每一劃，和正楷的筆劃完全不同，但絕對是一氣嗬成，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再看耄草書“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那歪歪橫歪歪豎，我都不想說話。

“書法藝術的本質，是表現個性，故而透過一個人書法的結體、運筆、書寫習慣，我們大致可以窺見其性情特征。一般來說，喜歡狂草的人，通常性情奔放、浪漫；而喜歡寫正楷的人，則嚴謹刻板。頓挫分明的字體，可以看出一個人為人剛健有力；而汪洋恣肆的書法，則折射了一個人豪放不羈的情懷。蔣的字，筆筆裏頭有古人的影子，規規矩矩，死也規矩；耄的字，劃劃裏頭有自己，創新到死，死也創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