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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8-11 20:33:35) 下一個

   n十年前的某一天下午,某照相館進裏來了母‘子’倆。因為快打烊關門了,整個照相館就隻剩下這對母子和攝像師傅。屋子顯得空曠,說話的時候有明顯的回音。那孩子雖然是個小人兒,可耳朵又大又靈,常常一般人聽著不大的聲響,也能驚得她小心藏瞎蹦濫跳的...。
攝像師朝這對母子打量了幾下。問:“女孩?多大了?”那孩子話雖然不多,可內心活動已經達到了難以自我言表的複雜程度。她一邊聽著話聲一邊尋找著回音的聲源地,一邊想:男孩女孩都不分?還來給人照相,“別真把我照的像個男孩兒了。俺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叔叔,臉長得像個黑麵的饅頭,連早上食堂裏用大臉盆裝的白麵饅頭上的麵粉的香味和白白的稀飯的大米的香味都不可能有”!(女孩的大鼻子絕對不是白長的)。這麽想著,就把手緊緊樓著自己的媽。
對於這個時期的女孩來說,母親是萬能的觀世音。她聖明的知道女孩的一切訴求。並且隨時準備著將自己的孩子托出苦海。
母親也就抱緊一下自己的寶貝女兒;對。女孩,1歲了。
“知道笑了嗬?”攝像師一邊說一邊搖了幾下手裏的鈴鼓。這是當時許多照相館裏,用來逗小孩子笑的道具。如今的孩子一定不會笑點那麽節約的了(唉!暗自神傷片刻...)
母親忙說,她懂。這麽說是因為她明顯感覺到孩子被突如其來的敲打聲“逗”得抖了一下。說著又抱緊一下女兒。
攝像師調整了一下坐凳的高度。問:要不要照得大一點。
“不用,留個紀念就是了,正好路過,看到人少就進來了”母親回答。
好不容易被擺弄著坐正了。攝像師又問,照張大一點的吧,正好裏頭還剩了張2寸的底版,換來換去的搞不好就做費了。收一寸的的錢。女孩心想:這叔叔這麽囉嗦!這地方亮到是挺亮,怎麽這麽熱呀?而且還總有一個看不到的人在學人說話,怪怪的。心裏一不踏實,臉色也變了,神色中有點慌張,有點躊躇,有點不安了。母親看著女孩不安的神態,心裏開始倒計時了。
忙回答:好吧,謝謝你! 時間不多了,隨便留個紀念就行了。
隻見攝像師把頭鑽到一個蓋著黑布頭的盒子裏,前前後後的忙完了,又去到一邊的紙箱子裏,在一堆火紅的大紅花裏挑了一朵,走到女孩麵前,女孩看見叔叔拿花來了,一高興。正要去接,不料那花卻被叔叔舉上了頭頂。母親也被這突如奇來的舉動弄得有點懵,隻張了張嘴,就眼看著那朵碩大的光榮花被別到了女孩的頭上。
怎麽怎麽怎麽回——事啊?
真是!
盛情....最難卻了!
為什麽會這樣呢?
n十年後長成大人的女孩分析:一定是當時,那個有著“小土豆”雅號的小女孩,由於心情不好(膽小怕生),就情緒低落。使得原本雖然又小又黑,但卻是因為肩負著傳承dna的重任而努力在那不算醒目的小臉蛋上散發著“小土豆”固有的生命之光的土豆臉,顯得有那麽一點灰頭土臉不幹不淨接近死灰的跡象。找不到一點還會開花結果的活力!這麽一來,更襯得方華年正的母親“欲比此花無可比,且雲冰骨雪肌膚”了。麵對如此另類的“鮮花與土豆”的母女組合,我們這位熱心腸的,這位見多識廣,這位從不願意浪費公家的每一張膠片的,願意為顧客節省每一筆額外開支的攝像師,在簡單而又平凡的崗位上,不失時機地發現了一個極好的創意平台。憑著多年積累下來的豐富的工作經驗,大膽並有建設性地想出了“插花土豆比奇葩”的革命理念。
何等的敬業。認真?
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不是說過嗎!
但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就從這“認真”二字開始了。
花沒要到手,頭頂上又被什麽東西壓著,女孩不習慣這種負重感,她使勁搖頭。頭發開始被晃得前撲後仰的大紅花揪得發痛。
‘疼痛,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她開始著急了,再搖,再痛。更搖,更痛。搖,痛,搖,痛,反反複複,無窮盡也。。。。。。
什麽叫大禍臨頭禍從天降,什麽叫滅頂之災勢不可擋? 頭頂被燈烤得發熱,大紅花在頭頂上不但一邊用力抻著一根根頭發,還一邊嗡嗡作響,仿佛五雷轟頂!恐怖呀,恐怖。雖說多少年後女孩也聽到過自己的媽媽被人評價成跟電影裏的王芳一模一樣,可那也不能證明她身邊的就一定是跟英雄王成同等級別的才料啊!“別管是什麽東西,放哪兒也別放在人家頭頂上呀 !”女孩以一種強烈的央求方式,哢 ————!炸鍋似地哭了。
她邊哭邊使勁搖頭,搖得母親找不到下手取花的半點餘地,哢————!哢————!
空曠的攝影室裏像是突然炸起了鮮度上好的荷包蛋,一個接一個。清晰,響亮。直衝上屋頂,撞散了,又迅速從屋子的四壁折了回來。又變得餛餛飩飩四處碰撞。和著更加強烈的央求,活生生唱起了四麵楚歌。。。
可憐的孩子啊!生活的第一團麻,就這樣,就著荷包蛋的氣韻,橫空出世了。
唉!倘若,倘若那時候就有《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那樣老少皆宜的新楚歌,別說那麽一朵被幾盞老燈照熱的紙花,就是半夜頂著被冷風吹得漆黑的大月亮過高粱地,還不就是一句“莫回呀————頭”,就過去了?
噩夢呦!那朵在頭頂跳完了搖滾又匍匐在頭上的大紅花,就這麽一不小心隨隨便便輕輕鬆鬆地將她徹底打造成吃下了毒雞蛋的皇阿媽...
女孩想說:她怕,她頭疼,嗓子疼,她脖子疼,除了對鏡頭的熱衷是涼的,剩下的哪兒都熱。但是她隻長了一張嘴,明顯不夠用。是呀,她還不懂得如何哭訴,就像婚喪嫁娶時婦女麽們常用的邊說邊哭,像唱戲的那種。。。
以她的人生閱曆還遠遠不夠駕馭這麽繁複微妙的投訴技巧。雖說人生是出戲,可是眼下最多也是觀摩階段不是?再加上各人的悟性有別,這種緊急情況下就隻使上一條“哢——”技了。

好在是這單純的“哢--”,沒影響到母親的妙音降臨。冥冥中模糊聽到母親的聲音: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什麽好了?”
女孩感到有了希望,靜了下來。好像頭已經不那麽痛了(可能是都疼麻了)。隻見母親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樣東西。
隔著眼淚水看不清是什麽。
又聽母親說:她平時用的,剛才是覺得有點太舊了就把它拿掉了。又聽叔叔說:嗨,是新是舊在照片裏,根本就看不出來,換上吧。我是想試試,看看,好看不好看,可...
“好看?什麽好看?”
女孩想知道,女孩愛好看。
趕快讓母親給擦了眼淚。眼睛裏沒有那些痛苦的淚水擋著了,看清母親手裏是自己的小蝴蝶結,不是包著漂亮玻璃紙的糖塊。雖然糖塊對於孩子是一種古老的鎮定劑,可是對於此時的女孩,小蝴蝶結才是真正的靈丹妙藥。救命維亞 。
“這個是我的小蝴蝶呀!”
女孩太熟悉自己的小蝴蝶了。看著母親把它舉過來又輕輕放在自己的頭上,女孩的心裏變踏實了。
這是她喜歡承受的一種重量。一種輕輕的軟軟的,不疼也不累的,能讓她想入非非的重量。
女孩找到了一點脫離苦海的感覺。
她記起自己看著母親梳頭,跟母親擠在一張鏡子裏的模樣。
對著鏡子裏的那個小黑土豆,呲個牙,咧個嘴,伸伸變換莫測的小舌頭。母親從上麵讓一隻淺藍色的小蝴蝶落在小黑土豆女孩的頭上,女孩愜意地笑了,美美的跟母親一起。。。

後來母親去取照片的時候被問:能不能放個大的擺在櫥窗裏,母親隻說:父親那邊有紀律。

懷著對攝影師的謝意,首次披露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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