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電視劇剛播出幾集, 就出現鴉片在關中大地蔓延的可怕景象, 這與實際情況是相 符合的, 從晚清到民國, 政府名義上是禁鴉片的, 可真實的是很少能夠落實, 鴉片種植也時起時伏, 有些時期完全失控, 危機時已經到達 民族危亡的關頭。
從白鹿原的劇情看, 應該是上世紀初期, 小說中白嘉軒娶妻, 嶽父送給鴉片種子做嫁妝, 白家軒種鴉片發了財, 可後來兒子 白孝文和姘頭小娥吸食鴉片, 賣房賣地破產, 也算是一種報應。
鴉片入侵中國以後, 猖狂蔓延, 幾乎到了人人吸食 的地步, 富人吸, 窮人也吸, 很多人為之 傾家蕩產, 窮困潦倒而死去。
《白鹿原》描述了清朝末期關中社會狀況,同時也敘述了關中一帶廣植罌粟的情況,作品引入了美國冒險家記者斯諾先生《西行漫記》中對關中盛產罌粟的喟歎:
在這條從西安府北去的大道上,每走一裏路都會勾起他對本民族豐富多采的
絢爛曆史的回憶……在這個肥沃的渭河流域,孔子的祖先、膚色發黑的野蠻的人發
展了他們的稻米文化,形成了今天在中國農村的民問神話裏仍是一股力量的民間傳
說。……
在那條新修的汽車路上,沿途的罌粟搖擺著腫脹的腦袋,等待收割……,陝西
長期以來就以盛產鴉片聞名。幾年前西北發生大饑荒,曾有三百萬人喪命,美國紅
十字會調查人員,把造成那場慘劇的原因大部分歸咎於鴉片的種植。當時貪婪的軍
閥強迫農民種植鴉片,最好的土地都種上了鴉片,一遇到幹旱的年頭,西北的主要
糧食小米、麥子和玉米就會嚴重短缺。
陝西確實出現過“煙苗廣植,無地無之,惟其處處繁滋,遂至人人癖嗜好。”的煙毒泛濫之勢。作家將這一曆史事實藝術性的引入了作品,並形成了讓白嘉軒家境重新殷實起來的重要情節之一。在《白鹿原》中,仙草嫁給曾娶過六個妻子的白嘉軒時給關中平原帶來了罌粟的種子,使得罌粟大量在白鹿原繁殖開來。
煙毒泛濫,必然給社會生產力帶來極大的破壞,受害最深的還是廣大人民,罌粟的廣泛種植,導致糧食種植麵積日漸縮小,關中地區防禦自然災害的能力迅速下降。1929年前後 ,陝西遇到了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旱,夏秋均歉收,幹旱嚴重影響了冬麥的播種,人們把樹皮草根掘食殆盡,賣妻鬻子,時有所聞。據有關資料, 陝西在1929 災荒期間人口大約減少四分之一, 不少縣區死亡率高達80,90%, 不少村落絕戶。關中人一提起民國18年, 那是世世代代忘不了的切膚之痛。
我嶽父的祖上是清道光年間的武舉, 家境富庶,有三進三出的大瓦房, 無奈舉人 染上鴉片,從此家境衰落, 他吸鴉片時 也不忘了給肩頭 的孫子嚐一口, 最終到孫子一代, 田產賣光, 一貧如洗。 留下的遺產隻有舉人用的練武石和因為巨大而難以搬走的地基條石。
1929年嶽父一家人出門逃荒近兩年,有次夜行, 嶽父的母親抱著兩歲多的他跌倒在小河裏, 河水 也就尺把深, 可憐因餓無力,加上小腳, 根本沒力氣站起來, 等他父親放下挑子過來(一頭行李,一頭女兒), 兒子已經奄奄一息了。
白鹿原中寫道:
第二年春天,從被雨雪漚得黴朽汙黑的麥秸稈下竄出綠翠晶寶的嫩葉來;清明過後開始拔節抽稈分出枝杈,更像芥末或者油菜的株形了;直到開花才顯出與後者的本質差別來。油菜和芥末是司空見慣的碎金似的黃花,而罌粟卻開出紅的白的粉紅的黃的紫的各色的花,五彩繽紛,花謝之後就漸漸長成一個墨綠色的橢圓的果實。
過些時候,人們看見,白嘉軒和他家的長工鹿三,以及很少下地的母親,甚至身形相當笨重的妻子一齊到地裏來了,用粗針或三角小刀刺破那些墨綠色的橢圓形果實,收刮下從破口裏流出來的粘稠的乳汁一樣的漿液。他們一家四口天天清早在微明時分出村下地,到太陽出來時就一齊回到屋裏,這似乎更增加了這種奇異的藥材的神秘色彩。誰也搞不明白收取那種乳白的漿液能治什麽病,隻是互相神秘莫測地重複說:“那是罌粟。罌粟就是罌粟。藥嘛!”
夜晚,嘉軒按照嶽父的指點要領在小鐵鍋裏熬煉加工這些漿液的時候,一股奇異的幽幽的香氣幾乎使他沉醉,母親白趙氏在裏屋的炕上也沉醉了,坐在灶間拉風箱的吳氏仙草也沉醉了。幽幽的香氣從四合院裏彌漫開來。在四月溫柔的夜風裏擴散到大半個白鹿村,大人小孩都蹙著鼻孔貪婪地吸取著美好的空氣,一個個都沉醉了。那是一種使人一旦聞到便不能作罷的氣味,使人聞之便立即解脫一切心事沉疳而飄飄欲仙起來。第二天一早起來,在麻麻亮的街巷裏,莊稼漢們似乎恍然大悟過來,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罌粟就是鴉片。”
白嘉軒把煉製加工成功的鴉片裝進一隻瓷罐,瓷罐裝在一條褡褳裏,搭在肩上,坐在牛車裏進城去了。
白嘉軒從山裏娶回來第七個女人吳仙草,同時帶回來罌粟種子。人們竊竊議論那個十分水色的女子會不會成為白嘉軒帶著毒倒鉤的球頭下的又一個死鬼,無論如何想不到也看不見他的藍袍底下的口袋裏裝著一包罌粟種子。他的嶽父吳掌櫃決定把女兒嫁給他的同時,順便把罌粟種子也交給了他。嶽父說,他年初過商州下漢口時,花了黃貨才弄到手這包罌粟種子。他說山裏氣候太冷,罌粟苗兒耐不過三九冰雪嚴寒,出外的白鹿原的氣候正好適宜。罌粟和麥子一樣秋末播種,來年麥收前後收獲,凡是適宜麥子生長的土地和氣候也就適宜種植罌粟。他強調說,它是專門為恩人自家買的,花黃貨也花。他教給他種植管護采收尤其是熬煉加工的方法,至於銷路那就根本不成問題了。無論是鄉下或是城鎮,有錢人或是沒錢人,普通百姓或是達官貴人,都在尋找這種東西。有人吸食,有人倒賣,藥鋪裏更不用說有多少收多少。至於種植罌粟的好處和輝煌的前景,嶽父吳長貴隻字不提。誰都知道這東西的份量,金子多貴鴉片就多貴。
白嘉軒背著褡褳走進康複元中藥鋪,這是爺爺領著父親在盤龍鎮收購中藥材時建立的送貨點,互相信賴的關係已年深日久。他先報了爺爺的名字,接著報了父親的名字,最後報出嶽父的名字,康複元的康掌櫃專意接見了他,又指派夥計當下收購了鴉片,而且熱心地指出他煉製質量不高的技術性毛病,並告訴他火候的把握至關重要。白嘉軒說這是頭回試火,下回肯定就會弄得好些。他出門時心裏不覺往下一墜,褡褳裏頭裝的銀元比來時裝的那罐鴉片的份量沉重得多。
連續三年,白嘉軒把河川的十多畝天字號水地全都種上了罌粟,隻在漢原和原坡地裏種植糧食。罌粟種植的巨大收益比鴉片的香氣更具誘惑。他在一畝水地裏采收煉製的鴉片所賣的銀元,可以買回十幾畝天字號水地實地所能生產的麥子,十多畝天字號水地種植的罌粟的價值足以抵得過百餘畝地的麥子和包穀了。白嘉軒當然不會愚蠢到用那些白花花當啷啷的銀元全部買成麥子。他把祖傳的老式房屋進行了徹底改造,把已經苔跡斑駁的舊瓦揭掉,換上在本村窯場訂購的新瓦,又把土坯壘的前簷牆拆除,安上了屏風式的雕花細格門窗,四合院的廳房和廂房就脫去了泥坯土胎而顯出清雅的氣氛了。春天完成了廳房和廂房的翻修改造工程,秋後冬初又接著進行了門房和門樓的改建和修整。門樓的改造最徹底,原先是青磚包皮的士坯壘成的。現在全部用青磚砌起來,門楣以上的部分全部經過手工打磨。工匠們盡著自己最大的心力和技能雕飾圖案,一邊有白色的鶴,另一邊是白色的鹿。整個門樓隻保留了原先的一件東西,就是刻看“耕讀傳家”四字的玉石匾額。那是姐夫得中舉人那年,父親專意請他寫下的手跡。經過翻新以後,一座完整的四合院便以其惹人的雄姿穩穩地盤踞於白鹿村村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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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裏真正的悲劇,是女人,特別是從始至終被鄉裏人認為是“婊子”的田小娥。田小娥是清末窮秀才家的姑娘,卻嫁給了一個六、七十歲的武舉人做妾。而郭舉人娶她甚至不是為了睡覺要娃,用田小娥的話說就是幹不成正事。田小娥不甘心逆來順受,勾引黑娃,這是一種反抗性壓抑的本能。奸情敗露之後,田小娥不可能回家去,在那樣的年代裏,不守貞潔被休的女子境遇可想而知,於是黑娃帶著田小娥回了白鹿原。
可田小娥身份不清白,所以她不能入祠堂,不能拜祖宗,黑娃隻好帶著小娥在村頭的破窯洞裏安家。此時的田小娥已經死心塌地地跟著黑娃過日子了,窯洞其實承載了田小娥最甜蜜的一段時光。黑娃跑了之後,田小娥絕望了,她再次被逼入了絕境。她被鹿子霖利用去勾引白孝文,在意識到之後就反過來尿了鹿鄉約一臉,借以泄恨。對於田小娥這樣的女子來說,在那個時代的壓迫下,她什麽都沒有,性成了她唯一的武器。
小娥早就染上鴉片, 就這樣一個沉溺於色情和鴉片歡愉的女人, 他的悲劇結局本身早已注定了的, 黑娃能滿足她的 床笫之歡, 卻沒有能力滿足她癮君子的需求。 最終她死在了鹿三手裏,她從頭至尾都是無辜的,隻是男權社會的犧牲品。 當鹿三這將鐵叉刺進她虛弱的身體時, 她隻能絕望地喊一聲“ 大呀”。 這個角色 注定就是時代的犧牲品。白孝文在垂死中走進軍營,是無奈的選擇, 也算撿了一條命。
解放前壓在中國人身上最沉重的大山就是鴉片, 土匪和賭博。 現在人都知道, 人一旦染上毒品, 禮義廉恥,忠孝節義等什麽都顧不上了, 窮困之時鋌而走險, 土匪, 賭博應時而生, 關中地區匪患猖獗, 民不聊生直到解放後才得到根治。
關中農業區開發很早, 土地肥沃, 如果政局穩定, 人們還是可以安居樂業的。 可從清代以來戰亂不斷, 災荒連年, 尤其是同治年間的陝甘回亂, 人口損失2000 多萬, 民國18年陝西大災荒, 人口減少 四分之一, 相比較, 60年饑荒期間陝西非正常人口死亡隻有1.42%。對關中人來說, 近代難以忘懷的是民國18年, 而不是1960.
根治毒,賭,匪, 共產黨, 毛澤東功蓋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