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曼荻
作家胡曼荻，著有長篇小說《美漂》。
美國紀事專欄
偷渡客
文/胡曼荻
律師老丹遇到一個案子，看著著急，卻無能為力。原本他很有把握，沒想到山峰突轉，結果竟令人失望。
老丹先見到的是萍，她剛剛考過公民，希望老丹能幫助她的丈夫強獲取綠卡。強在美國已黑了有十多年了，她不嫌棄，當然毅然嫁給他，隻因是福建同鄉的緣分。兩人結婚十年，還有兩個孩子，開了一間小餐館，賺錢糊口，日子倒是無憂，隻是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沒有身份的強被抓，被遣送回中國，家就被拆散了。
萍告訴老丹，強是拿著學生簽證進來的，但進來一天都沒有讀書，就開始工作了，因要還蛇頭的費用。換成人民幣，那是一筆巨款。強就黑在美國，從此再沒有離開。他一開始在餐館打雜，然後做大廚助手，等到當上大廚的時候，欠蛇頭的債也還清了。
老丹明確告訴她，美國公民可以為沒有身份的配偶申請綠卡，前提是配偶當初進來美國的時候，是合法入境。萍非常肯定，強是合法入境的，因他是坐著飛機來的，在洛杉磯入境，有合法的簽證。隻是她沒有帶強的護照，沒有辦法出示強當初的簽證。
老丹很有信心，如果她所說屬實，那麽她可以為強申請綠卡，快的話，半年強就可以在美國擁有合法身份了。萍幸福而興奮，感到不用再膽顫心驚。這對她來說，是個改變命運的消息，強拿到綠卡，他倆就可以回中國看老人孩子了。他們的倆孩，生下來不多久，就被抱回中國，讓爺爺奶奶照看，如今長到幾歲，兩人都還沒有親眼看到孩子，隻是在視頻上看看他們的樣子。在美國生了孩子抱回中國去養，是福州人的慣例，他們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在美國養孩子太難了，萍抱怨到。
過幾天，萍送來強的護照，上麵有強當初十多年前入境的記錄，顯示強其實是拿著旅遊簽證，而不是學生簽證入境的，隻是，翻遍了護照的每一頁，卻沒有強來美國的簽證。問萍強的簽證在哪裏？萍感到不可思議，這不可能的，對於她，這是一個意外，強從來沒有仔細說簽證的事情。
強回憶起他當初是有簽證進來的，護照上是他的名字和照片，隻是他並沒有去領事館麵簽，一切都是蛇頭辦理的，他隻是交錢而已。進來後，馬上有人將他的護照拿走，說要拿回中國。之後，他在中國的家人拿到了那本護照，又托人帶來美國給他。這便是他來美國的經曆，一切對於他都是混沌的。他來美國那年才十八歲。他出生在福建長樂。從小，他看著周圍的男人陸陸續續消失了，據說去了美國。他也要出國，到美國幹什麽，沒概念。怎麽去，由蛇頭安排，收五萬美金，大家都走這樣的路，他也跟著走。好在，蛇頭允許他到了美國後，再陸續還清這費用。
強至今英語可以對付著聽懂顧客的訂單，讀起英文卻很吃力。在美國不過是天天在餐館裏炒菜而已，從洛杉磯到費城後，哪兒也沒去過。活在美國，究竟好在哪裏，他也說不清楚，隻是長樂人都這樣做。
這個簽證，顯然有貓膩在裏麵，可能不是一個合法的簽證，如果找不到當初的簽證，便無法證明他是合法入境的，拿著假簽證，實際上就是做假文件，欺騙美國政府，哪怕和美國公民結婚，都無法申請綠卡。老丹覺得很遺憾，無法幫到強，他看起來還要一輩子黑在美國，除非美國政府有什麽大赦。
強一直以為自己是合法進來的，隻不過是另類的偷渡客而已。
2014-08-03@美國費城夢湖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