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之愛

轉自美籍華裔作家胡曼荻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huximei

愛的智慧（二十五）

         暮年之愛

文/胡曼荻

    愛和年齡無關，愛是時時刻刻存在，分分秒秒需要的，隻是，隨著時光的流逝，當年齡漸漸變大，愛的籌碼會有越來越多的和情感無關的因素，使愛變得複雜。雖說長者智深，其實在愛情麵前，樂齡人士和年輕人一樣澎湃和動容。

 

    聽到一位朋友的父親過世了，那個我喊叔叔的七十多歲老人，心髒病突發，無法挽救，瞬間離開塵世。朋友很傷心，有些咒罵父親才娶了三年多的妻子，說要不是那個臭女人，父親不會這麽快離開人世的。那個女人？曾見過幾麵，很有氣質的一位樂齡女士，似乎很有修養，有著那個年齡才擁的優雅，叫她阿姨的。怎麽會這樣？

 

    過了幾天，又見到那個阿姨，她比叔叔小十歲，隻有六十多，卻神色憔悴，似乎經曆了一場重擊，從一種災難中恢複中。她似乎找不到人述說，絮絮叨叨地講述她和他的事情，讓我很尷尬地聽著，不知該支持誰。覺得她有些似祥林嫂般地無助和神經質，往昔的優雅不複存在。

 

    叔叔和阿姨是在網上認識的，不要以為隻有年輕的人，才會去網上尋找情緣。那時，他剛剛和老伴離婚，他的離婚曾經很讓兒子吃驚，因為老兩口本都是知識分子，是大學同學，退休後被兒子申請到美國，都拿了綠卡，兒子也生了一對兒女，老兩口看孫子孫女，一家人其樂融融，本是頤享天年的時候，沒想到他執意要離婚，說早就和老伴性格不合，已忍了一輩子了，老了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前老伴依然和兒子住在一起，無怨無悔地照顧孫輩。

 

    他從兒子家裏搬了出來，以沒有收入為由，向美國政府申請了免費的老年公寓，獨自一人開始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在網上結識她時，她還在中國的一座大城市，他跑來問我，讓我問問作移民律師的先生老丹，能有什麽辦法把她給辦到美國來。根據我們辦理綠卡的經驗，對他說，如果他加入美國國籍，兩人結婚，他可以馬上幫她申請綠卡，沒有排期；如果他不願入籍，還是綠卡保持著，也可以替配偶申請綠卡，隻是要有排期，她來美國的時間要長些。兩人要是想盡快見麵，可以先幫她申請旅遊觀光簽證，等到她到美國後，之後如果他入了美籍，兩人在美國結婚，她就可以很快拿到結婚綠卡。

 

    他聽了我的建議，決定先讓我幫助她辦理旅遊觀光簽證來美國，兩人先見麵，住一段時間，適應一下，她就這樣來到美國。他也加緊學英語，為入籍做準備。一年後，他入了籍，兩人在費城結婚，他為她申請綠卡。這屬於親屬移民，需要經濟擔保，證明被申請人不會成為美國公眾負擔，移民局才會批準。他去找兒子，兒子年收入十多萬，做擔保不成問題，但前老伴不幹，說如果兒子為那個女人做擔保，她就自殺。兒子隻好對父親說，為了以防萬一，他不能做擔保，讓父親另想辦法。

 

    阿姨最後還是神通廣大，找到一個熟人，做了聯合擔保，拿到了綠卡。兩人在美國的生活本來應該是寧靜的，但阿姨說前妻不想讓他好過，天天來電話騷擾，搞得他很沮喪。他因要時不時去看孫子孫女，也會見到前妻，兩人每次見麵都有大吵一通。前妻以前是大學教授，雖退休了，卻依然伶牙俐齒，每次讓他灰頭灰臉，無言以對，鬱鬱不悶。

 

    他出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眾說紛紜。兒子的版本是：父親和那個女人吵架，一時氣憤激動，引發心髒病；阿姨的版本是：叔叔和前妻電話裏大吵，她安慰了幾句，沒想到竟引發導火索，讓他對前妻數落不休，越說越生氣，竟然心肌梗死。他的過世，在老年公寓曾被議論紛紛，說如果他不再婚，也許不會那麽快過世。老人們說阿姨常常為他和前妻的事情，和他爭吵，他們吵架的聲音，走廊裏都可以聽到。

 

    愛竟然折磨著深陷其中的癡情者，從出生到離世，在任何年齡段，不同的愛都相隨相伴，隻是，愛有時，無法被睿智所掌控。愛到極處便是仇恨，得不到，也不願失去。退一步海闊天空，每個人都知曉，卻很少能做到。

 

2013-5-18完稿@美國費城

                       

注：《愛的智慧》係列專欄專稿，刊登於2013年每周三出版的《天津日報》副刊上，本博客也同步更新

報紙版：http://epaper.tianjinwe.com/tjrb/tjrb/2013-08/07/content_693646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