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宦之累

仕宦之累

文/胡曼荻

不是常回國，像沙丁魚擠在一機器裏，在天上飄十幾個小時，望而生畏，也便止步，不是萬分不已，不願晝夜顛倒。 母親回國，都給她踅摸商務艙，隻為其不必慮長途跋涉的煩惱。自己漸漸也上癮，每次回來無商務艙不爽，已無法忍受被卡在狹窄空間的跼促。及時行樂之想受先生灌輸，想人生不過短短數十載，又何苦為孔方兄這身外之物難為自己？

本次回國，隨費城市長納特先生訪華，做他的官方翻譯，市長乘坐經濟艙，便著實有些為難，隻好借故早出晚歸，錯開他的航班，暗中自掏腰包，給自己升了個艙。美國政府官員坐經濟艙出訪，再平常不過。駱家輝大使到中國上任時，便拖家帶口地坐著經濟艙，曾為一時的話題。這在美國社會是司空見慣的事，是無需經過大腦轉彎的芝麻小案。

和市長同機的一代表團成員是某大財團總裁，坐在前麵的商務艙有些不好意思，因市長要擠在後麵的經濟艙。市長很淡然卻堅定：吾一舉一動，都是花納稅人之資，自然要盡可能將所有預算和花銷減到最小處，如此才能對得起選民的選票，才能經得住輿論的監督。

是這些高官坐不起商務艙嗎？否也，許多高官本身就是千萬甚至百萬富翁，如紐約市長博格，隻是象征性地拿著他一美元的年薪，納特是美國最頂尖的商學院賓大沃頓畢業的，資產幾何雖不得而知，但亦不會差於常人；高官所管轄的區域企業成千上萬，願意捐款讓市長坐商務艙的老總們大有人在，但這些高官不敢也不願意接受，這是受賄，行賄和受賄的人都會被質疑甚至麵臨法律審判；而且，媒體和選民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究竟誰在買單？自然沒有官員願意招惹一身騷，讓自己處於媒體的漩渦中；從聯邦到地方，政府財政裏的預算，是沒有高人一等的額外商務艙計劃，都在急巴巴摳著一分一厘，盡量將納稅人的錢用在刀刃上。

美國的聯邦政府有明文規定：聯邦政府官員公務訪問隻能搭乘普通經濟艙，而且必須乘坐美國公司的航班。各個州府和市府也有類似政策，眾目睽睽下，任何官員也不敢造次。這條款一出，誰都要按章辦事。納特市長當然是個可愛的好同誌，大家均躬身自省，其也不必擔心被同仁們擠兌死。

納特市長飛到北京，搭乘火車去天津，半個小時火車，也是和同仁們擠在一個車廂裏。他和天津市長見麵，介紹代表團隨行的費城市府官員時都是說“My colleague（我的同事）”，這是他的口頭禪，最喜歡用的一個單詞，似乎在他看來，那些為他服務的手下是自己的同事同仁，隻有職位不同，沒有卑微之賤之分，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他很務實，上下火車，喜歡掕自己的行李，別人要幫他的忙，他也會婉轉謝絕別人的好意，喜歡自己動手。

跟著納特走了一圈，有些汗顏，覺得自己有些奢侈，不過回程的商務艙，還是坐得很踏實，畢竟不在官場，無仕憂無宦慮，不用忍受十幾個小時的空中煎熬，精神之累。

2012-12-05 北京